第四章因為一直在你身邊（中）
和平的日常生活非常夢幻。
南部匡平一直都是這麼認為的。
對他而言，日常生活會因為一點小事就輕而易舉地崩壞。譬如說像意外、錯誤、災害之類的事。另外還有——像暴力之類的事。
住在日本的大多數人，可能都不是這麼想的吧。就匡平而言，他認為這不過是建立在流沙上的和平。他曾經好幾次目睹和平的瓦解。
這一點都不誇張。
就是因為和平可能明天就會消失，匡平才會特別堅持要過毫無變化的日常生活、堅持要將自己埋沒在其中——他要過得平凡而普通。
不過……
「……這還真教人困擾啊。」
如今低頭俯視著他的，正是他無法不對其產生忌諱的非日常存在。
就外表來看，大佐是個隨處可見的中年男子。然而這個男人身上所穿的軍裝、背後配備自動步槍的十多名士兵卻完全粉碎了匡平所熱愛的日常生活。
日本是個法治國家。
基於己身的權利，日本是主權國家，可以拒絕其他國家的軍事行動及千涉內政的行為——其他國家的部隊在沒有許可的狀態下於國境內行動，當然是觸犯了國際法。
不過……
「如果你不告訴我帕咪兒公主所在之處，我就必須使用強硬的手段。」
中年男子——華薩大佐這麼說。
一如往常地，這個名為南部家的——大型倉庫。裡面堆疊了大大小小無數個木箱、貨櫃、紙箱。在這個有如迷宮般的空間里，匡平和他的學妹村田被綁在某個角落的鐵柱上。
匡平把四周看了一圈，約有二十名——相當於一個小隊的士兵全副武裝待命中。光看裝備就知道他們是進行非公開任務的特種部隊。為了完成作戰，他們不會顧及軍人的道德倫理，而態意射殺吧。
他們的目的是帕咪兒？提利璐？卡露露？貝爾格曼。自稱滅亡的貝爾格曼王家的公主——的替身機器人的少女。而且她還是個能發揮怪力、放出電擊火焰的移動型異常現象。
還有——她是匡平的乾妹妹。
這些士兵似乎認為她是真正的帕咪兒公主。
「為了你們好，我就先說了。」
他刻意地說得好聽。
而且，他說的是日文。這是為了要讓跟匡平一起被拘留、被綁架的早苗也能聽得懂吧。
這根本不是出自他的親切。
跟想像的完全相反。
「你們最好不要以為自己可以撐得過拷問。渥夫剛？洛茲也說過——大部分的人都無法忍受拷問、無法保守秘密。偶爾也會有幾個人半個字也不吭聲就死了。那多半是因為負責拷問的人下手太重，才會在開口之前就殺了他們。」
「…………」
匡平默默地瞪著華薩大佐。他現在也只能這麼做——是說渥夫剛？洛茲是誰啊？他滿腹疑問。
「拷問的技術只要五年就會有巨大的變化。拷問不只是粗魯地揍人或把針插進指縫問。不過這種視覺效果很好的方法，拷問效率較高倒也是事實。」
「你是說你要做得不留痕迹嗎？」
「不不不。」
匡平的話讓華薩大佐愉快地笑了。他搖了搖頭。
「要不要留下痕迹——我可是不會在意這種小事的喔？」
也就是說……這個男人根本沒有要讓匡平他們活著回去的意思。他大概會讓他們死得屍骨無存吧。這些人可以把整支特種部隊帶進日本，多加幾個屍袋又算得了什麼。
「跟她沒關係吧？」
匡平刻意以英文說道。
用日文對話，會讓早苗感到害怕——「喔，「跟她沒關係」嗎？」
但華薩大佐卻刻意用日文回話，他打算徹底玩弄他們吧。
這段對話本身就是一種拷問。
「真是英勇的騎士精神啊。小姐——他說這件事跟你沒關係，所以要我把你放掉。自己陷入危險的同時還能擔心別人。唉呀呀，這真是值得尊敬的節操啊。」
「為什麼……為什麼要做這種事？」
早苗顫抖著說道。
「你們的政府已經支配了小咪兒他們的國家對吧……？」
「我之前也說過了。」
華薩大佐說。
「在革命成功之後，貝爾格曼王家所支配的王國政府被推翻。現在這個國家正以共和國的體制重新出發——不過呢，小姐——」
華薩大佐彎卜身子，眼睛平視早苗。
「在這個和平的國家，你可能戚受不到……光說政府更替了，各位國民，從今天開始請大家服從新政府。這種宣傳，是不能讓國家安定下來的。」
的確，日本已經有很長一段時間沒發生過革命了。要追溯歷史的話，一百年前的江戶幕府時代和大政奉還大概就是日本最後一次用革命來變更政治體制的時間了吧……不過，當時只是江戶城無血開城一個象徵性的行為，並沒有把國民和整個國家捲入造成內亂。
「尤其在各種制度還沒有安定下來的時候，國民的不平和不滿也很容易蓄積。當然——也會有些消極的人說什麼「之前那個政府比較好」之類的話。如果此時位居前政府核心的貝爾格曼王家的人出面，他們很有可能會煽動那些人，再次企圖推翻政府——更何況——一說到這裡，華薩大佐停下來吐了一口氣。
「貝爾格曼王家……他們並不足靠著保持傳統和既得利益就坐上國家寶座的人。」
「…………」
「我說過了，他們擁有異常的身體能力。超能力——不算是言過其實。每個人的能力雖然相去甚遠，但他們可以單手搬動岩石、呼喚雷電火焰，這種超常的能力就已經是很大的威脅。到現在為止，都還有很多國民把貝爾格曼王家的人當成活佛來崇拜。」
「所以呢？」
匡平挑釁地說道。
只要能讓他鄉說一點話，他就能得到更多時間。先不管得到這些時間能幹嘛——只要周平能注意到南部家的異常，他應該就會有什麼對策吧。
「可是你們還是打倒了貝爾格曼王家啊？」
「唔？」
「就算他們一個人可以擋下卡車，也贏不過軍隊啊？你為什麼要這麼認真地——」
「沒錯。就是這一點。」
華薩大佐滿足地點了點頭。
「這是現在政府高層最畏懼的事實，也是過去貝爾格曼王家被稱為「拯救者」的最大的理」你說什麼？「
「貝爾格曼雖然是個北歐小國，卻保有幾項遠遠超越美國和日本的技術。你覺得這是為什麼？」
「…………」
這是他第一次聽說。
不——這麼一說起來，他記得周平曾經說過這種事。他說貝爾格曼王國的科學非常進步，所以把科學技術往其他國家輸出是他們的重要產業之一……
「就現代社會而言，科學的進步不過是單純地累積錯誤的嘗試。只要投入更多的費用、時問和人力，用更多的檢測實驗來重覆測試，技術就會進步。也就是說，土地大小、人民數量、經濟能力都有所限制的北歐小國……基本上是無法在最尖端技術這方面超越先進國家的。」
「……怎樣啦。你是想說王家的人都是天才嗎？」
帕咪兒的記憶力的確展現出了異常的才能。但技術開發——要創新，就必須具備創造力。當然，它需要龐大的知識做後援，但光有知識也是不夠的。
匡平並不覺得帕咪兒有這方面的才能。更何況所謂的創造力在每個個體上的差異很大，應該是不太可能會出現「王家裡的每個人都是技術開發的天才」這種情況。
如此一來——「不。」
華薩大佐搖了搖頭。
「王家大部分的成員腦筋都很好，這是事實。不只是這樣，王家還擁有一個更大的優勢。」
「……你別賣關子了，趕快告訴我。」
匡平拾起雙眼，瞪著華薩大佐。
然後——「不不不。接下來就是國家機密的領域了。」
華薩大佐以讓人痛恨的平靜語氣這麼說道：「就算是我，也不敢隨便把它掛在嘴上。」
「…………」
匡平思考。
也就是說——他們到現在還讓匡平和早苗活著的原因，就是這點吧。
恐怕，他們不只擔心帕咪兒會危及新政府的安定而要殺她——絕對不只是為了這個目的才來日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