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異形國度 姊姊!

禮拜天早上——時間六點五十四分。

南部匡平一邊確認手機液晶畫面上顯示的時問,一邊低聲嘟噥著。

「……差不多了吧。」

他半個小時之前就已經把石油暖爐點上火。說實在的,這已經是他第五次確認時間和嘟噥同樣一句話。暖爐上的茶壺也整個都燒暖了,開始吐出蒸氣。

馬克杯里放進了茶包、方糖和茶匙,一切都準備就緒。「接下來只要倒熱水進去就好」這個狀態已經持續了十分鐘之久。餐桌上另外還放了可頌麵包、切片的起司、火腿,以及沙拉等。兩人份的簡單早餐都已經到位了。

唯一沒到位的,就只有一樣東西。

吃早餐的人。

「…………」

當匡平第六次確認時間——就在此時。

「小姐本人我現在回來了,匡平。」

匡平轉身……眼前站著一個嬌小的人影。

那是一個穿著白色毛線雙排扣大衣的外國女孩。

閃耀的金色髮絲、寶石般的澄澈碧眼、肌膚如牛奶般鮮白。這幾個部分毫無瑕疵地組合出她絕佳的容貌。

可愛——而且美麗。

完美得沒得挑剔。過於完美的她幾乎讓人無法相信她是人類。光是站在那裡,四周的空氣似乎就會變質——彷佛像是將電影其中一幕剪下永久珍藏的戚覺。

帕咪兒•提利璐•卡露露•貝爾格曼。

只要她閉上嘴——只要她乖乖地,那她就是一個完美無缺的美少女了。

「你回來啦。」

匡平一邊對她那不變的狂妄語調苦笑,一邊把茶壺裡的熱水衝進馬克杯里。

帕咪兒因為某件事而成了匡平名義上的妹妹,這已經是很久以前既定的事了。當初雖有許多事讓匡平感到困惑,現在也仍時常被帕咪兒那奇特的言行舉止給要得團團轉——但匡平已經習慣這個金髮碧眼妹妹的存在,可以把這一切看成是『日常生活』了。

「給你。」

匡乎遞出裝有熱紅茶的馬克杯。

「喔喔。你還真伶俐啊,匡平。」

帕咪兒接下馬克杯,點了點頭。

明明就是人家的妹妹,講話的態度卻是不必要的狂妄——她向來都是這樣的態度。對這名自稱是『亡國公主的替代機器人』的不思議少女(就很多層面而言)來說,這已經算是她最自然的言行舉止了。

順道一提。

她才剛從她的晨問散步行程回來。

對匡乎而言,讓原本言行舉止就很怪異的帕咪兒獨自在外散步,是一件讓人很不安的事。不過,匡平也不可能一天到晚監視她的行動……就算二十四小時都在接收妄想電波的帕咪兒,也不會喜歡老是被別人監視吧。因此,匡平最近都讓帕咪兒在星期天早上一個人去外面散步。

「早上散步足好事。」

用雙手握住馬克杯的帕咪兒邊啜著紅茶邊這麼說道。

「能讓人適度地清醒,有適度的空腹戚。」

「就是說啊。」

苦笑的匡平和帕咪兒一起坐到餐桌邊。

完成了南部家的早餐一景。

雖說他的『妹妹』是個金髮碧眼的『外國人』,這一點實在很獨特——倒也沒有怪異到需要雞蛋裡挑骨頭。此時此刻那種帶點悠閑、又帶點溫暖的空氣,竟讓匡平感到一份淡淡的滿足。

(還有很多地方不能不盯著她……)

匡平看著帕咪兒像小動物一樣,拚命啃著用雙手拿住的可頌麵包,心中這麼想著。

(終於有彼此是一家人的戚覺了。)

原本可以稱得上是家人的就只有匡平爸爸一人——匡乎連自己親生媽媽是誰都不知道——但在匡平的生活里,他很少有機會見到父親,因此非常憧憬所謂的『家庭』生活。

帕咪兒和他的生活原本一陣混亂,現在終於漸漸邁向他理想中的模式:平凡、普通、安穩。非常理所當然的日常生活。就算兄妹兩人單獨住在一起、就算那個妹妹再怎麼看都是個外國人、就算她眼裡偶爾會放出光束……這些事他也會想辦法忍耐。

反正匡平就是想享受這好不容易得到的『普通』日常生活的幸福。

只不過——

「怎麼樣。學校好玩嗎?」

「唔,好玩啊。怎樣,匡平?為什麼突然問起這種事?」

「你別管我嘛。這樣才是家人之間的對話啊。」

「是嗎。」

「是的。」

不久之後,匡乎便會知道他所謂的日常生活,其實只不過是轉眼即逝的海市蜃樓罷了。

●●●

那是一個——非常非常顯眼的物體。

「…………」

響瑞人會停下腳步也是理所當然。因為引人注目這件事——遠離平凡和日常生活,是響瑞人人生哲學中最優先的事項。

鮮紅色的頭髮、綠色的瞳孔、深色的皮膚,臉頰上還有一道像是刺青的圖案。

他的樣子讓人搞不清楚他究竟是西方人還是東方人,不過他根本徹頭徹尾是個日本人。頭髮噴了染髮噴霧、戴上有色隱形眼鏡,這一切行為無非是為了讓自己更顯眼。

這名有著特殊嗜好的少年和南部匡平為何會成為好朋友,一直是個解不開的謎團——先不管這件事。

「……那是啥?」

現在……瑞人在人工海岸遊樂區。

夏天這裡是十分熱鬧的沙灘,充滿了前來戲水和衝浪的遊客。但冬天時就十分冷清。更何況是一大早,那空無一人的情況就更不用說了。

冬季寒風吹過,海浪潮起潮落。緩慢——還帶些悲傷的波浪聲傳來,一切都如此單調乏味,滿是寂寥的景象。

此時的瑞人正在晨跑。搞笑搖滾樂手響瑞人為了維持健康,每天早上固定運動。他和抽煙、喝酒、吸毒這些危害健康的事絕對沾不上邊。因為引人注目這件事可是十分需要體力的。為了達成這個目的,他不惜一切努力達成。這就是瑞人的最高指導原則——『天鵝不也都一直在水面下拚命劃腳嗎?這跟那個道理一樣!』

雖然很想吐嘈他『你好像搞錯了吧』,不過這就先別管了。

「棺材……?」

沒錯。

這個東西徹頭徹尾地無視它與四周環境的協調度以及前後邏輯,就這麼出現在這裡。

眼前的這個東西的確是——一個只能稱之為棺材的東西。

長方型的箱子。而且還是一個全黑的長方體。

上頭並沒有刻著十字架。只不過……那依然是一個令人有種非常不祥的戚覺塗裝而成的黑色箱子。長約兩公尺、寬及高各約七十公分——擺明了就是告訴別人『有人躺在裡面喔』的尺寸——的這個箱子,讓人聯想到西方世界的棺材。

而且它還躺在人工海岸的沙灘上。這可以說得上是相當超現實的一幕吧。

「它是從什麼地方漂過來的嗎……?」

然而,這道人工海岸在外海有一面隔離網,避免不必要的海洋生物進入人工海岸。因此,這麼大的東西是不可能會漂進來的——

「……棺材……嗎。」

瑞人硬生生地吞了一口口水,眼睛直盯著那個黑色的長方體——那個裡頭可能裝著屍體的箱子。

「如果……我把它打開,真的看到屍體的話……」

沉默——約五秒。

瑞人緊緊握住拳頭說道:

「超讓人熱血沸騰的!」

匡平如果在他身旁,聽到這句話時可能已經跌倒在沙灘上了吧。

「上頭條!『晨跑中的少年發現了來自異國的棺木!』——引人注目,超級引人注目!我太幸運了!」

這是對死者毫無敬意的思考方式。不過只要能引人注目,連父母都可以出賣——對以此為信念的瑞人而言,不痛不癢的公共秩序善良風俗對他來說根本沒有任何意義。

反正在這個冬天的沙灘上沒有人會吐槽他遭天譴——所以瑞人興奮地掏出手機。

「好,來打電話!打給報社,還有出版八卦雜誌的出版社……對對對,還得聯絡警察才行。啊,在那之前,我得先拍張照片證明我是第一個發現的人才行!」

完全沒有想要先打電話給警察這一點,就證明了這個少年真的是罪孽深重啊。

「好——」

瑞人一副要摟住女生肩膀、用手機拍情人照的模樣。他將左手放到棺材上,把右手伸到最長,然後將手機鏡頭轉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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