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離秋吉家最近的車站坐到終點,也就是「街上」後,一出車站,馬上就會看到站前有一個巴士站。搭上從最邊邊乘車處出發的巴士,顛簸了大約一個小時的時間。
經過一長排的民宅後,巴士穿越了深綠色的山間。
在不太陡的下坡往左轉。
發亮的湖面映入眼帘,純雖然坐在走道側的座位上,但那眩目的光芒依然讓他忍不住眨眼。
此時,靠窗座位傳來了一聲感嘆。
「哇~好像精緻的玻璃製品一樣喔!」
口齒不清的讚歎聲。
純眯著眼,望向坐在身邊的帆乃佳。
轉彎後,巴士繼續沿著湖邊駛行。一望無際的水面,在夏曰的陽光照射下閃閃發光。帆乃佳似乎被眼前的這幅景象吸引住了。
簡直像是搭巴士要去遠足的小孩似的!純一邊看著梳個包包頭而露出脖子的帆乃佳,不禁在心中微笑了起來。
「啊、這裡是汽水湖對吧?!」
帆乃佳突然轉過來說道。
「汽水湖?」
純傻愣愣地重複了帆乃佳的話。
只見她呵呵笑著。
「是啊,這個湖,不就是汽水湖嗎?」
「你這麼問我,我也不知道啊!」
「唉呀、就是因為古代地層下陷之類的原因,結果導致湖海相連,最後在湖水當中摻雜著海水嘛!!」
帆乃佳以眼神示意,表示窗外的湖便是如此。
「是喔,關野同學還真是博學耶!」
「什麼博學,才沒有這回事呢,小學去遠足的時候,老師或是導遊小姐都會解說不是嗎?」
「有說過嗎?」
「有啦。」
純裝傻地苦笑,而帆乃佳則是牽強地下了個結論。她的臉上,露出了如同終於將憋在胸中的一口氣給吐出來的輕鬆笑容。也許是因為終於安心了,至少,可以確定的是她鬆了一口氣。
其實對純來說也是如此。
方才的這段對話解除了他的緊張狀態,心中像是放下一塊大石頭般,變得輕盈起來。因為,這段對話可是兩人在巴上里搖晃一個小時當中,第一次完成的正式對話。
他們兩個人是約在車站前的巴士站見面的。
要到「街上」去的話,照理說應該會搭到同一班電車,但是純上車的時候,卻沒有看到應該已經先坐在車上的帆乃佳。這是每天上學必坐的電車,所以帆乃佳不可能不知道要在約定時間前抵達的話,必須搭上哪一班才最為適合。
不過,因為今天是星期六,說不定她的父母會開車送她去「街上」也不一定。
坐在電車裡的純一邊晃一邊這麼想。
因為只有一個人,因此純本來想拿出放在腳邊的小旅行包里的「那個東西」出來做。不過當時實在沒有那個心情,最後便放棄了。
純抵達巴士站的時候,是兩人約定見面的十分鐘前。
而關野帆乃佳早已坐在候車區的長椅子上等候。
注意到純出現的帆乃佳站起身,輕輕地跟純鞠躬道了早安。聽她說,她是因為搞錯時間,所以搭了前一班的電車。她哈哈的笑了兩聲,不過那個笑容卻有點僵硬。
純僵硬地回了一句早安。在人潮逐漸增加的巴士站里,純拿著旅行包一直站立著。沒有互相問候近況的對話,明明只有幾分鐘,但純卻覺得自己好像站了很久。最後,巴士終於來了。巴士的門打開後,兩個人又是很不自然地互相禮讓一番之後才上了車。
就在這種氣氛之下,直到車行至可以看到窗外的美麗湖面之前,兩個人之問都沒有什麼對話。可能是注意到氣氛有點凝重,有時兩個人還會不經意地剛好互視對方。帆乃佳的笑容看起來是那麼地僵硬,自己的笑容一定也是如此吧?純這麼猜測著。
關野帆乃佳。
是純今年春天開始上高中之後,同班的一個女孩子。
雖說是同班同學,但純第一次跟她交談卻是在開學過後的一個月,黃金周都快結束的時候。並不是兩人的感情不好,而是因為純就是那種跟女生沒什麼緣分的男生。不過,與其說沒有緣份,或許該說是沒有興趣吧。即便如此,純依然無庸置疑地是一個十分健全的男生,並不是對異性沒有興趣,只是,他對葛雷鋼的興趣更大就是了。
純一直對播了超久的國民卡通『軌道戰史葛雷鋼』很有興趣。稍早想要在搭電車時從旅行包里拿出來的,不是別的,正是葛雷鋼的模型。對純來說,『葛雷模型』簡直就是模型界的代表。(編註:軌道戰史發音同機動戰上。)
不過,想到等一下要跟帆乃佳見面,純竟然失去拿出葛雷模型的心情了。這跟過去的純完全不同。
說到過去的純,在這裡所指的是跟帆乃佳認識之前的他,而更正確的說法應該是:
『在認識帆乃佳(幽靈)之後,純已經跟過去大不相同了。』
跟純第一次對話的『關野帆乃佳』。
只是,不是活著的她。
而是幽靈的她。
直到現在純都記得十分清楚,未來即將喪失生命的帆乃佳變成了幽靈,跑到正在家裡興緻高昂做著模型的純面前,跟他說「秋吉同學救救我!」
雖然純當時十分地震驚,但最後還是在跟蹤狂的手下救出了帆乃佳,就連造成她直接喪命的交通意外,也是因為純才得以避免。
帆乃佳的幽靈回歸到「無」的狀態。
所謂回歸無的狀態,套一句貧弱上班族幽靈,田中先生的說法:
「無就是無。」
就是這麼一回事。
幽靈『帆乃佳』!!也就是帆乃佳(幽靈)回到彷佛不曾出現過的狀態中,因此,忘掉跟純所度過的每一天,似乎也成了理所當然、毫無疑問的事。
有關這個部分,純根本沒辦法利用言語來好好地整理表達。
不過,有兩件事卻是可以確定的。
那就是純跟帆乃佳(幽靈)的回憶。
這個回憶至今依然烙印在純的腦海里。
還有純對帆乃佳(幽靈)的感情。
這分情感也深刻烙印在純的心裡。
也就是說,在純的心裡,帆乃佳(幽靈)絕對不是回歸到無的狀態。
就算活生生的帆乃佳站在他面前,他還是會不由自主地想到另一個她。純的心中對此感到愧疚不已。他對於帆乃佳(幽靈)的思念,就如同是伸手想去補捉永恆一般,是一個絕對不會有結果的夢想。
因為純所面對的,只是一場虛緲的「無」。
對於這一切,帆乃佳卻是完全毫無所知。
在學校的話,身邊還有茂吉和亞須未。要是跟他們在一起的話,對於帆乃佳(幽靈)的思念或是對帆乃佳的愧疚情緒,都還可以稍稍掩飾一下。就因為這樣的諸般隱瞞,也使得他心裡的愧疚愈滾愈大。一旦像今天這樣讓純有機會跟帆乃佳單獨相處,所有包覆在他心底深處,只裹著一層薄膜的思緒馬上就有曝光的危機。
不過,感覺彆扭的似乎不只是純一個人。
帆乃佳的態度也很不自然。
只要稍微思考一下的話,其實純也猜得到箇中原因。
帆乃佳應該也對純十分在意。從跟蹤狂事件、到十字路口發生的事件,純是一個連續救了她兩次的同班同學。如果一直對自己的救命恩人保持距離不往來,這反而奇怪、而且也很不自然。和好友亞須未相比,帆乃佳雖然在戀愛方面比較鈍感,不過也不至於差到這種地步。
總而言之,當兩人像這樣獨處的時候,純就變沉默了。因此,他很感謝剛剛水面閃耀的「汽水湖」。
沒有特殊含意的話題。
沒有特殊含意的對話。
或許就因為一切都沒有特殊的含意,所以才會讓人感到無比地輕鬆。
「因為這裡是汽水湖羅,」
帆乃佳輕描淡寫地說道。
「所以這裡可以說是個湖,也可以說是個海灣,是這樣沒錯吧」
既然被命名為灣就是海灣。
「嗯、應該是這樣吧。」
像這種沒有特殊含意的話題,也有其存在的價值,純突然問深刻地體認到這一點。因此,他的嘴巴微微張著,帆乃佳一臉不可思議的表情看著他。
「咦?!你在說什麼?什麼就是這樣啊?」
「我是說」
純很得意地指著窗外。
「所以才叫『海灣祭典』啊!」
映入眼帘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