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卷 死者長眠於荒野(上) Judoh

Episode.1Judoh

「啊,你好,初次見面。」

這是席格利-祿醒來時,哈維首次說出的客套話。不論是聽者席格利或是說者哈維,都彷彿覺得這句話似乎有些不妥,只見他們目瞪口呆地互望著,兩人之間還瀰漫著一股些許可笑的氣氛。而琦莉更是滿臉通紅地僵住不動。

這句問候語也未免太過普通了吧!可是對方是隸屬於他們這些不死人的天敵教會的長老會所屬人物,搞不好還握有哈維的生殺大權,而且可能已經殺死很多他的同胞了。這種時候,哈維對於可能會危害自己的人反而欠缺一種執著,才會表現出這種自然天成的愚蠢。

席格利臉上浮現出難以言喻的複雜表情。

「對了,你是」

「你是」這個詞的後面似乎可以接很多單字,而且還含有許多意思。

「是的,我就是那個人。」

哈維的反應果然還是和現場格格不入。收音機宛如愣住似地發出訝異的噪音;琦莉則因為太過尷尬而無地自容,仍和席格利保持一定的距離,低頭不發一語。

席格利起身時似乎仍然很不舒服,只見他做出手勢拒絕輕輕伸出手想要扶起他的哈維,背靠著螺旋梯重新坐好。

「受到你不少幫忙,我必須向你道謝。」

「就」

席格利的這句話讓琦莉不禁感情泉涌,突然抬起頭來插嘴說道:「就、就算你說出這樣的話,我也不認為該輕易原諒你」但是她說到一半時,發現哈維略帶責備的視線後,爆發的情緒立刻熄滅,噤聲不語。席格利也感到抱歉似地不再說話,尷尬的沉默頓時籠罩四周。

哈維似乎想要緩和氣氛,便將手放在琦莉頭上站了起來。

「我們離開這裡吧!你還能走嗎?我來幫你。」

「喔,不好意嗯」

席格利握住哈維伸出來的手站了起來,他扶著哈維的肩膀,開始走下階梯。琦莉重新把收音機掛在脖子上後也站了起來,踏著沉重的腳步跟在後頭。

(對不起,下士)

她步履蹣跚地走在最後面,並緊抱著收音機在心中道歉。厭惡自己的情緒重重壓在她心頭。琦莉立刻明白很少對她發脾氣的哈維,為什麼要用那種責備的眼神看著她。

與其說哈維顧慮席格利,不如說他是為了下士而動怒。他平常明明是個少根筋的人,卻時常會莫名注意到別人都沒發現的事。

下士也有女兒。如果一名父親被女兒那樣嚴詞拒絕、如果一名父親聽見女兒說出那種話,下士一定會傷心。

不過無法對席格利敞開心扉的琦莉也無法控制自己,她感到束手無策,心裡被濁黑的東西填滿,既複雜又糾結。

嚴重變形的收音機喇叭已經無法發出有意義的話語,不過下士尚未消失這件事應該算是奇蹟。琦莉當然沒有責備哈維,但哈維好像認為是自己的錯,所以時常會掛心著收音機,傾聽收音機發出的微弱雜訊。雜訊在琦莉聽來毫無意義,但不知為何,哈維卻好像能聽得懂下士的意思。

為什麼琦莉聽不出來呢?

(吶,下士!你也對我說些話吧)

希望你像平常一樣用粗魯的口氣痛快地罵人、用平常那種簡單明快的話語說出自己的意見,將琦莉引導至正確的方向,如此一來感覺心裡的疙瘩就會立刻消除。對琦莉而言,她還是希望下士能陪在她身邊,她的監護人永遠都是下士,而不是那位見面才沒幾天、距離遙遠的父親。

一行人走下塔內的螺旋梯便回到了來時的柱廊,正要進入一座不知內有何種設施的塔內時,從對面跑來一道後面跟著幾名治安部士兵的人影,而跑在前頭的是一名少年,他身上穿的不是神宮服,而是樣式較為年輕、簡單的神學校制服。

「太好了,找到了。」

「喔。」

「席格利大人,幸好您平安無事。」

「嗯,辛苦你了。尤利烏斯,現在狀況如何?」

少年和哈維、席格利交換過非常簡單但感覺彼此信任的招呼後,便把視線投向琦莉,隨後臉上浮現些許尷尬的害羞笑容。這是自尤利烏斯專程去琦莉房內探望卻遭到拒絕後的再次見面。

「琦莉,還好妳沒事。」

「嗯謝謝」

仍然感到尷尬的琦莉視線朝下,小聲地回答。彼此似乎都在等待對方說下一句話而形成片刻沉默,但最後兩人沒有再繼續交談。

尤利烏斯從哈維手中接過傷員席格利後,快速指示身邊的士兵實施急救,並和並肩而行的哈維說明狀況。感覺只有琦莉插不上話,她彷佛被孤立似地默默跟在後頭。

那座塔似乎是在這類緊急情況下,作為治安部的臨時指揮總部使用。入口的寬敞空間有許多士兵來來往往,忙著急救傷員或是補充武器等,他們被帶到設置於樓上房間的指揮總部,尤利烏斯將一張教會總部的放大示意圖攤在桌上,並做簡短的說明。據說總部已經被那些徘徊不去的妖怪們包圍,現在完全被孤立,治安部各部隊已經分散在總部設施內、外及市鎮上。

「動力塔呢?」

「動力塔?在這裡啊。」

哈維隨意眺望著示意圖問道,尤利烏斯的手隨即指向總部設施中央附近,以大圓圈標示出來的部分。

「你知道西貝里挖掘出的未爆彈,已經被運來這裡的事嗎?」

「我是有聽說那有什麼問題嗎?」

哈維邊低頭看示意圖,邊快速地對滿臉詫異的尤利烏斯說道:

「我簡短說明那顆未爆彈中的石化燃料會產生磁場影響那些傢伙包括我在內,那些妖怪突然外流發生暴動可能就是這個原因。」

「也就是說,只要處理那顆未爆彈就可以了?」

「不,既然事情已經到了這種地步,應該不是那麼容易收拾。」

「那到底該怎麼辦才好?」

「我也不知道,別問我。」

琦莉只是漫不經心地聽著兩人這段內容稍嫌複雜的爭論,感覺只有她被排除在外。她覺得能加入指揮總部的士兵當中,與他們對等談話的哈維和尤利烏斯好了不起。當大家必須同心協力處理這個狀況時,只有自己派不上用場,只能像道牆杵在那裡,讓她十分心急且對自己感到失望。

她只能帶著收音機獨自離開現場,來到走廊上。

她無所適從地縮著身體,在忙碌穿梭的高大士兵們之間徘徊。一發現沒有人煙的樓梯轉角平台有一扇小窗,便站到窗前去吹風。沿著山脈吹來的干風混雜著濃烈的煤炭、油及硝煙的味道,而這場騷動至今已經過了大約半天的時間。可以看見山頂另一頭的天空已染上黃昏的顏色,鋸齒狀的山脈開始隱沒於黑暗中。天空簡直就像一團把妖怪們燒罄的火焰,燃燒得一片火紅。要是太陽下山後視線不佳,一定不利於我方,人們的處境可能會更困窘。

所有人都感到不安,只見有些人手裡拿著武器;有些人屏氣凝神、縮成一團,等待著即將來臨的黑夜。

低沉的嗚叫震動著塔的外牆。

是從山脈吹下來的風呼嘯而過的聲音嗎?還是故障不死人發出的嘆息聲呢?

「琦莉。」

聽見這道客氣的叫聲,手仍放在窗框上的琦莉才轉過頭來。自從在「門之鎮」見面後已約莫過了半年,那名已經比自己高、變得有點成熟的少年正站在那裡。

少年似乎有點不好意思地抓著後腦杓,向她點頭打招呼。

「那個、上次很抱歉。」

「尤利不用對我道歉,我」

想要拒絕的話語說到一半就卡在喉嚨里說不出來,她心想:我也很抱歉,那是我的錯為什麼現在說不出像對方那樣坦白的道歉話語呢?自己也感到焦急。

或許琦莉的心靈深處已不知不覺間形成了芥蒂,這可能是因為對尤利烏斯的羨慕或是嫉妒造成的。在「砂之海」相遇時,那名比自己年紀小、令人有點反感的有錢人家調皮小孩;那名只會讓過世母親放不下心的男孩尤利烏斯,現在已經長大成人了,可以和大人們對等地交換意見。為了守護首都、守護人們,主動帶領大家行動。

和尤利烏斯相比,自己雖然較為年長,但不知何時已經完全被他超越。反觀自己卻遲遲無法解決與父親之間的問題,至今仍然躊躇不決。

「那個、我們還是、朋友嗎?」

尤利烏斯結結巴巴地問道。「當然啰」琦莉不自覺地回答得很乾脆。

「如果尤利沒有生氣」

「我怎麼會生氣?琦莉至今也吃了很多苦啊。」

看到尤利烏斯露出坦率笑容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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