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一切開端的白晝校園(下) Episode.3 Neverland-2

聽說你母親剛才過世了。

我突然想起一句不知是誰告訴我的話。對方說:如果當時復活後仍記得自己的父母,應該會想回家吧。

或許是受到克理福多夫的影響,這幾天突然發現自己在回想以前的事。如果復活是指真正的第一次——也就是一開始變成不死人時,那麼應該幾乎不會留下什麼關於復活前的記憶(雖然這不是什麼有趣的事,之後自己也歷經了好幾次死亡又復活,但當時並沒有發生喪失記憶的狀況。可能是因為「核」被取出的狀態幾近於昏迷狀態)。即使如此,我現在仍認真地試著動腦思考有關生前的記憶。雖然僅記得一些片段,但在記憶底層突然有了連自己都感到訝異的新發現。感覺就像是找到一本塵封在地下室幾十年的舊書,翻開一看才發現裝訂已經脫落,順序也凌亂不堪。

即使如此,在重新撿拾起的書頁中,卻完全沒有看到和父母直接相關的回憶。不過記得有人對我說「聽說你母親剛才過世了」。由此可知,至少母親是在自己死前就已經過世的。所以回家這個選項對我來說,從一開始就不存在。我不禁感到有些掃興。

雖然不記得自己當時幾歲,不過這個消息應該是小時候在學校聽到的(這又讓我發現了一個問題——不知自己是否有上過學?但是一般小孩應該會去上學)。從可能的狀況分析,當時母親應該已經住院了吧?

聽說你母親剛才過世了。

忘了是導師還是誰,用充滿同情的口吻告知我這個消息時,究竟自己有何反應?這些都已經不復記憶。但我覺得自己可能沒有任何反應。

對於當時的情形,我的印象很模糊,腦海里無法浮現任何影像。但只有一個畫面莫名清晰,那就是在樓梯的轉角平台壓低聲音哭泣的自己。那應該是聽到噩耗的同一天。只不過留在記憶里的影像已經褪色。那一天一如往常,放學後空蕩蕩的學校里只剩下我一人……我好像就是這樣一個小孩,真的很像現在的我,自己也不禁莞爾。

殖民祭還剩最後兩天,現在已經是第八天晚上。哈維一邊盤算著後天離開西貝里,一邊往營地走。站在燈光下的娜娜看到他便跑了過來。

「哈比,你回……」

娜娜在他眼前跌了一跤,整個人趴在地上,掛在脖子下的收音機變成了她的墊子。收音機大叫:『好痛!』(怎麼可能會痛)

幸好娜娜馬上站了起來,看來應該沒有大礙。但她磨破皮的雙膝慢慢滲出血。「哎唷……」哈維嘆著氣走過去。愣在原地不動的娜娜毫無反應地低頭看著自己的膝蓋,哈維走過去把她抱了起來,接著她緊緊摟住哈維的脖子。

「嗚……哇——」

這才想到似地放聲大哭。

「現在才哭!」

令人懷疑小孩子是不是都會算好時間才哭。對於耳邊的哭喊聲哈維只是稍稍別過頭去,「琦莉呢?」他將視線落到夾在娜娜和自己之間的收音機上,收音機發出不滿的雜訊代替回答。看來今天琦莉好像也扔下收音機獨自出門了。

「娜娜,怎麼了?」

可能是聽到娜娜的哭聲,她的母親從拖車那頭跑了過來,於是哈維打住和收音機的對話。「她在那裡摔倒了。」、「哎呀!對不起,每次都麻煩你。」哈維把不停哭鬧的娜娜交給她母親,然後從娜娜的脖子上取下收音機,同時也順便試著打聽消息:

「琦莉不在嗎?」

「嗯,傍晚時我和她擦身而過,她正要出去。」

「謝謝……」

她到底在搞什麼……哈維的道謝中摻雜著嘆息。當他想要離開時……

「她去找那個男的啦!」

哈維往發出聲音的方向一看,收拾好牌桌的五、六個團員剛好從旁邊經過。「聽說上次救她的那個路人還對她比較好,像你這麼冷漠,可能已經被她換掉了吧?」、「別說了,他真的很恐怖……」瑞特仍然皮笑肉不笑地說,在他斜後方的貝爾福特則臉色發白地低喃著。

在哈維尚未反駁前,收音機突然發出聲音:『笨蛋!怎麼可能!』哈維把手背到身後踹了它一腳,讓它閉嘴(你幹嘛開口說話啊!),但自己剛才想要說什麼卻忘得一乾二淨。

「嗯。」

他只回答這樣。

「『嗯』?就這樣而已?」瑞特似乎很失望的復誦著。

「那又不是我能干涉的。」

哈維以「你最好給我適可而止」的心情吐出這句話,然後立刻邁步離去。

哈維在後方的給水站喝水,順便把頭伸到水龍頭下洗臉。他想一個人靜一靜,幸好給水站沒有人。但收音機卻趁著四下無人毫不客氣地繼續抱怨,哈維也搞不清楚這到底是幸還是不幸。

『都是因為你這傢伙做事不幹脆,才讓琦莉最近變得很奇怪!你應該負起責任,仔細問問她去了哪裡、做些什麼吧?』

「怎麼就連下士也……」難道他把剛才瑞特說的話當真了?「就算我問她,她也不會說,我也沒有辦法。管他的,隨她去啦!」

『你是說真的嗎?』

「我跟她說過,如果發生了什麼事要跟我說,既然她不願意說,那我也不想再問東問西了。那傢伙已經不是小孩了,也該為自己的行為負責吧!」

『哼!看你說得一副自以為是的樣子,你這傢伙只不過是怕惹毛琦莉,所以才不敢對她說重話而已吧?』

被這麼一說,哈維也一時為之語塞。他一動也不動地讓不斷外流的自來水沖著自己的後腦勺。「……啰嗦!」將一半怒氣遷怒在水龍頭上,他用力旋緊水龍頭後拾起頭,形成和掛在眼前水管上的收音機正面對峙的狀態。儘管從瀏海滴下來的水滴讓他皺起眉頭,但他仍舊瞇起眼睛瞪著收音機。

「不要全都怪我,我才沒有錯,是你自己嫉妒吧!因為最近你常被扔下。」

『什……』

雖然哈維只是隨口反駁,但似乎正中收音機的要害,發出一聲短雜訊後,這次換收音機說不出話。

哈維不悅地瞪著收音機的喇叭正中央。算了,雙方扯平。於是他嘆了口氣後就移開視線。其實他之所以不喜歡干涉別人,是因為不想讓別人干涉自己,再說從昨晚琦莉說話的口氣看來,她已經發現自己傷口難以痊癒的事情了,因此自己才稍稍亂了陣腳,趁著貝爾福特出現時趕緊結束談話,而沒有問她去了哪裡。

雖然他也知道不可能一直隱瞞下去,但沒想到會這麼早就東窗事發。他試著列舉自己的過錯,看看是否犯了什麼致命的錯誤。不過最近他只記得被琦莉數落撞到招牌的傷口……

「……哎呀,煩死了!)

他突然覺得很麻煩,反正船到橋頭自然直。

他拉起連帽外套的帽子,隨便擦了擦臉和頭,暫時放空呈混亂狀態的頭腦。他聽見跑過來的腳步聲,抬頭一看,正好從拖車角落出現一張熟悉的面孔。

「哈維先生。」

「……又是你?」

貝爾福特不知不覺加上稱謂稱呼哈維。斜眼瞪視他的哈維眉頭一蹙,面無血色衝過來的貝爾福特便畏怯地縮起身體(哈維不覺得自己凶,但卻莫名讓對方感到恐懼),不過立刻鼓足勇氣開口說:

「團長叫你過去。」

「什麼事?」

「總之快一點!」

他幾乎是用捶胸頓足的氣勢說話。哈維驚訝的望了一眼收音機後,就將綁在水管上的吊繩鬆開。這時貝爾福特似乎已經等不及似的轉身就跑。哈維沿著拖車側壁小跑步跟在貝爾福特的身後,接著彎過轉角來到前方,便看見團員們三三兩兩聚集在拖車前的廣場上。

他盯著廣場那一頭看,霎時反射性地停下腳步。那裡停放著一輛與夜晚的漆黑融為一體的黑色烤漆小型卡車,車頭燈仍亮著。載貨台的四周有兩、三名身穿白色神官服的士兵。

(教會兵……他們來做什麼?)

貝爾福特跑了過去,而正與其中一名士兵交談的席曼轉過頭來。

「哈維,沒關係,過來!」

席曼應該了解哈維不願意接近教會兵的理由,但卻用命令般的口氣強迫他。哈維警戒著慢慢靠近,正和席曼說話的士兵看著哈維的臉(正確的說,應該是右眼的保護貼布)輕輕挑起眉毛。

「啊,是你?」

不知為何,教會兵總是理所當然地給人高高在上的印象,但說話的口氣卻不會讓人感到特別有敵意。自己是否曾經看過這個人?他搜尋著記憶,終於在被歸類為非常不重要的記憶中找到了那張臉。這個男人好像是他剛到西貝里那天,在車站碰到的教會兵小隊長。

他對席曼投以詢問的眼神。

「哈維,你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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