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一切開端的白晝校園(上) 中場休息 某一天,強風吹拂而過的迴廊

其實並沒有太多關於祖父的記憶,他是教會最高機構——長老會的重要人物,尤利烏斯沒有辦法輕易接觸到一般家庭中所謂的「爺爺」。等到尤利烏斯懂事時,祖父已經年邁(不過即使如此,他仍然身居教會要職),他記得祖父的意識還清楚時,只和他見過幾次面。

他從「門之鎮」回首都後不久,便收到祖父的訃文。大家早有預感祖父可能會在最近往生,因此沒有造成太大混亂,最後在首都舉行了莊嚴的喪禮。

尤利烏斯本身的工作並沒有那麼繁重,但不知為何,每天還是手忙腳亂。在喪禮相關的一連串事情告一段落後,某天下午,他終於有機會和父親說話,雖然只能站著聊天。在治安部任職的父親非常忙碌,平時每個月只能和他見一兩次面。

「父親,您會進長老會嗎?」

「我也不知道,其它還有好幾個候選人,應該會以協議的方式決定吧?」

感覺父親對於所謂「長老」的地位並不是那麼執著,這樣的回答讓尤利烏斯偷偷鬆了一口氣。父親陞官當然是件令人高興的事,但無法經常見面就已令他心生不滿,如果父親更加忙碌,他和父親可能會變得比路人還生疏。

「先不說這個了,我希望能快點改建這裡。」

「嗯,這裡還真冷啊!」

聯絡聖堂的塔與塔之間的迴廊中間地帶,改建工程遭到棄置。因為當初的設計不重視機能性,故意做成通風的柱廊,讓山脈的風長驅直入。他拉起神官服的衣領,和父親並肩加快腳步穿過迴廊。

雖然怕冷,但是事實上他也不想走得太快,一旦穿過這裡,同時也是結束和父親對話的時刻,父親將會前去處理堆積如山的公事。

他的這個想法,父親應該不知道,但父親卻突然放慢腳步,不經意地看著迴廊前方。

「你是不是又長高了?」

是想不到其它話題嗎?當他們久久見一次面時,一定會聊到身高話題。

「一點點。」

「你可以不用再長高了,我快你被追過去了。」

「這我怎麼能控制……」

他鼓起雙頰斜眼瞪著父親,父親輕輕別開視線。被父親這樣一說,才發現不知何時,他們的視線高度更接近了。中等身材的父親確實是快要被追上,但是對尤利烏斯而言,他如果不繼續長高,反而會讓他困擾。尤利烏斯對於身高的目標是要比平均來得高。

(我一定要追上他……)

他稍微抬起頭,瞪著那個目標——那雙紅銅色眼睛平時所在的高度。

從「門之鎮」回來後,他試著調查石化能源研究設施,但他只知道那是直屬長老會管理的重要機密案件,並沒有什麼收穫。他心想:年邁的祖父或許會知道內情——正準備找一個理由去見他時,就接到了祖父的訃文。看來那個計畫將永遠無法實現了。

父親呢?他會不會也知道些什麼……?

「父親,我想問您,山脈的岩棚上有一個很大的實驗室是吧?」

「啊?喔,是啊。」

對於突如其來的話題,父親似乎不知所措地眨了眨眼睛。尤利烏斯對於自己不太自然的開場白,也焦急地絞盡腦汁。「在學校里,我和朋友稍微聊過,他問能不能當作報告的題材取得參觀的許可證?」隨便找到一個理由後,尤利烏斯試著問,可想而知——

「沒辦法,那是在我的管轄外。」

就只得到這種沒用的回答。「是嗎……」原本只是抱著姑且一試的心態發問,但尤利烏斯仍感到有些失望地垂頭喪氣。父親好像產生了其它的誤會,反過來問他。

「你學校方面有什麼問題嗎?」

父親很少過問他學校里的事,被這麼一問,尤利烏斯頓時詞窮。

「……沒有,一切都很順利。」

微妙的停頓了一下後,尤利烏斯回答了一個無關痛癢的答案。

表面上看起來,他覺得自己的表現已經無懈可擊。成績就不用說了,老師都很喜歡他,在班上也沒受到欺負。他身上流著「十一聖者」的血,似乎受到這種輝煌家世背景的影響,他也散發出一股令人難以親近的氣質,沒有任何真正的朋友。如果先打好關係,做任何事都很方便吧……要是有基於這種企圖來和他說話的同學,他也會欣然地和他做朋友。然而在這所蹩腳的上流階層學校里,大家都是假清高。

「尤利」聽起來就像是貴族王子一樣呢!

和琦莉聊到自己的家世背景時,她非常直率的反應讓人覺得很舒服……到目前為止,她好像完全沒有想過要變成貴族的公主。

尤利烏斯想起這些事時嘆了口氣,走在旁邊的父親停下腳步。他面對正前方稍微端正了姿勢,尤利烏斯也停下來看向正前方,一道人影從長迴廊的那一頭走來。那是一個身穿最高等級聖職者長袍的削瘦男人——對方也發現了他們而抬起視線。

「嗨,下屆候選人。」

那張消瘦的臉頰稍微變得柔和,和尤利烏斯的父親打了聲招呼。對方看見尤利烏斯的父親表情複雜地愣住後,笑了起來。「不要一臉困惑的表情嘛,真是抱歉。」他輕鬆地說著走了過來。

「哪兒的話,是我失禮了。」

「你不用對我這麼客氣。」

父親恭敬地低下頭後,這次換對方露出困惑的苦笑。他並不具有符合他身分地位的風度與威嚴,也就是說,他是那種不會讓人留下深刻印象的類型。但尤利烏斯當然認識這號人物。他是父親年輕時就認識的朋友,聽說自從他以史上最年少之姿進入長老會後,他和父親之間便有了距離。

「你是尤利烏斯嗎?長大不少了呢!」

「是。」

尤利烏斯學父親畢恭畢敬地應對。如果是這個人,他一定知道實驗室的事吧?但是又不可能唐突地問他這種問題。

就在尤利烏斯一時猶豫之際,那個人和父親說:「我們兩個都忙,下次再一起吃個飯吧?」然後就和他們擦身而過,再次向前方走去。尤利烏斯趕緊跟在父親的後面,回頭看了他一眼。如果他一個人走在路上,絕對想不到他是象徵教會權威的一份子。有點垂頭喪氣的神官服背影往冷颼颼的迴廊走去。明明是和父親同個年代的人,但是他寂寞的背影看起來卻蒼老許多。他好像沒有結婚,也沒有家人。

那個人如果有兒女,一定也和自己差不多年紀,這樣就不用在意彼此的家世背景,能輕鬆地交朋友了吧?尤利烏斯想到這裡,不禁覺得遺憾。

從長迴廊的起點走到盡頭,只需要幾分鐘。

那一天除了可以和不常見面的父親聊天之外,並沒有發生令他印象深刻的事,是個一如往常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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