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一切開端的白晝校園(上) 第二話 從車廂壁中望著你

在殖民祭前一天的早上,發現了一隻小野貓的屍體。牠爬上了拖車的屋頂,但卻無法自行下來。最後饑寒交迫,瑟縮成一團死了。

幾個團員把那具小小的屍體埋在營地後面。如此一來,這個小插曲也終於落幕,沒有再引起話題。只有他發現小貓的靈魂仍然在屋頂上發抖,但他並未因此採取任何行動,結果就跟他沒發現是一樣的。

那是發生在殖民祭第二天深夜的事。對他來說,那件事比發現小貓還更嚴重。從前天開始,住在營地里的團長舊識(雖說是舊識,但對方卻是個和自己年紀相仿的年輕人)帶來的女孩,不斷從拖車下方眺望著屋頂。

她看起來並不十分出色,但是黑髮、黑眼珠和白皙皮膚呈現明顯的對比,給人一種異國風情的印象,年紀差不多是十五、六歲左右。

她面無表情地站在那裡抬頭望著屋頂好一陣子,不久又怯生生地東張西望,接著就不見蹤影。幾分鐘後,她拖著不知從哪裡撿來的細長木板回來。把木板靠在拖車的車廂上做成斜坡,然後持續仰望著距離幾步之遙的屋頂上方。

即使等了一下,屋頂上仍然毫無動靜,她的表情終於出現若干變化。她歪著頭似乎不知所措地蹙起眉頭,臉上卻略帶微笑。

「可以下來了呀!」

她喃喃念道。

屋頂上有一個小影子在動。可能是快要形成怨念的靈體——像是雜訊集合體般的模糊黑團,小心翼翼地將前腳放在木板前端,然後又害怕地把腳縮了回去。不過,接下來牠滑行般地跑下斜坡,一到地面就躍身逃走。在牠的身影混入夜晚的漆黑消失之前,雜訊霎時形成小貓的形狀,然後「喵」的叫了一聲。

她面無表情地望著這一切,面無表情地開始收拾木板。彷佛什麼事情也沒發生過,只是腳步變得比較輕快。

也許她的朋友也不知情吧(感覺她似乎不會把這種事掛在嘴上)。他從拖車的車廂壁里露出上半身,偷偷看著那幾分鐘發生的事。

*

殖民祭第三天早上格外寒冷,那個團體從白霧籠罩的郊外營地陸續出發,琦莉站在一旁目送他們時,覺得……非常奇怪。不論是身穿拼布玩偶裝的人們,或是水藍色衣服的妖精們,或是頭戴尖帽的小丑,全都一邊小小聲地聊著:「哇!好冷,今天好冷喔!」、「你們穿這樣比較暖和,真羨慕啊,至少今天跟我們換班吧!」等對話,一邊往工作的地點前進。其它歌舞團里還會有身穿刺眼熒光色褲裙的樂隊,或是罩上鎖子甲(註:鎖子甲為古代鎧甲之一,以鐵絲或鐵環相套,構成一件連頭套的長衣)的半裸巨人族,應該是一群以力氣大為賣點的街頭藝人吧?

「啊!」

琦莉看到在距離那奇妙隊伍的稍遠處,有個與眾不同、莫名顯眼的紅髮高大身影正蹣跚地走著。他正和把兔子頭夾在腋下的席曼打招呼,和團體拉開一段距離。

「哈維,等一下!」

被琦莉叫住後,哈維只稍微回過頭來,平時幾乎面無表情的他,這時卻似乎露出一臉的不耐。他停下腳步等琦莉追上來,但顯然他想把琦莉留在營地。

從後面趕上的歌舞團的人,不時興味盎然地看著他們。紅髮加上獨臂、獨眼的瘦長身軀,難免引人注目。但他全身散發出來的氣息卻被埋沒在團體當中,讓他看起並不會顯得特別顯眼。

「你太狡猾了,今天我也要去。」

「我哪裡狡猾?妳不能去,快回去!」

「欸——」

琦莉早已猜中哈維會給這樣的回答,還是忍不住噘起嘴巴,今天她絕不再輕易罷休。前天被他強迫留在營地和娜娜玩,而且昨天他沒講一句話就不見了(所以才說他狡猾)。昨晚她先睡著了,所以記不太清楚,但哈維似乎快天亮了都還沒回來。

「我已經搞不清楚,自己是不是為了每天留守營地才來這裡的!」

「一個人行動比較方便。」

「可是我……」

「沒有可是,是妳自己答應的。」

琦莉被還擊得無法招架,只能失望地閉上嘴巴。老實說,她沒想到「答應要聽哈維的話」這個約定,會被哈維如此有效地利用,因此她現在非常後悔,當初不該答應他的。

『俺要去,所以你帶俺去。』

這次換掛在琦莉脖子上的收音機說道。哈維果然露出嫌惡的表情,收音機毫不在意地繼續發出聲音:

『俺可沒答應你什麼喔,你就當作是帶時鐘去吧!』

「哪有那麼吵的時鐘……」

『少廢話,帶俺走。帶——俺——走!』

「……知道了啦!」

哈維莫可奈何地嘆了一口氣,心不甘情不願地點點頭。他伸出手想取下琦莉脖子上的吊繩,琦莉只好勉為其難把收音機拿下來。哈維只要一不留神,立刻就會回到自己的生理時鐘而忘了回來。如果收音機能跟他同行,確實比較讓人放心。

琦莉踮著腳尖把收音機吊繩掛在哈維的脖子上。當哈維湊過來的臉龐,不禁讓她感到心跳加速時。「……?又有新的傷口。」琦莉發現隱藏在瀏海下的額頭邊有傷口。

「這是怎麼回事?」

「什麼?」

哈維一臉納悶地反問,同時用手摸著自己的額頭,他似乎是現在才發現這個傷口。「傷口怎麼來的?喔——對了,昨天我撞到招牌,因為招牌太低了。」、『如果太低的話,就要彎腰啊……』收音插進來一句正確無比的言論。真是的,為什麼哈維時常會這樣漫不經心呢?琦莉一方面覺得受不了他這個樣子,同時也為他感到擔心。她嘆了口氣,好像有什麼事情令她耿耿於懷。

琦莉立刻想起是什麼事令她如此掛心。從哈維額頭上至今仍未褪去的傷疤看來,不難想像當時撞擊的力道有多大。但不論哈維再怎麼粗心大意,應該也不至於沒發現自己受傷吧?

「真的沒問題嗎?」

「沒事,這只是擦傷,不要碰我。」

「說謊,怎麼可能是擦傷……」

「不要碰我!」

琦莉正想要觸摸哈維的額頭時,出乎意外地被強烈拒絕,被撥開的手就這樣僵在半空中。

琦莉瞠目結舌。「對不起,要是你不喜歡……?」她說出這句話時的聲音,連自己都覺得自己快哭出來似的。怎麼辦?自己剛剛發出了奇怪的聲音,琦莉焦急地想著接下來該說些什麼。

「喂!你在欺負女生啊?」

從旁插入一個輕浮的聲音。琦莉轉頭一看,原來是身穿條紋吊帶褲玩偶裝的團員抿嘴笑著朝這裡走來。琦莉看見他腋下夾著黃綠色拼布的老鼠頭後,發現他果真人如其名。琦莉只記得他的外號是「瑞特(Rat)」,正好和他穿的玩偶裝一樣。經常和他形影不離的熊,外號則是「貝爾福特(Bearfort)」。

「小兩口在為什麼事情吵架嗎?」

「你不該把女朋友弄哭的——」

老鼠和其它團員你一言我一語地起鬨,或是吹著口哨從後面超過他們。「啊,不是這樣的。」相較於不自覺慌忙否認的琦莉(他們說的女朋友是那個意思嗎?也就是說我和哈維看起來是這種關係嗎?)哈維對於那個字眼並沒有顯現出任何特殊表情。

「你再說一次試試看!」

哈維只是若無其事地還嘴,視線還不時瞄著雙眼朝上窺看哈維反應的琦莉。「妳留下來。」哈維就像是對自己養的狗說話,叮嚀完後再度邁開步伐。

彩度頗低的紅銅色的頭髮,很快地消失在濃厚晨霧籠罩的另一端。琦莉就這樣被丟下,像小狗一樣孤伶伶地站在那裡。雖然她還是無法釋懷,但也只能無奈地返回營地。當她盤算著乾脆偷偷跟蹤哈維時,根本沒發現一隻粉紅色玩偶正停下腳步望著她。

殖民祭第三天早上,就在這樣的情況下展開。

*

事情是發生在那天的傍晚。

(有人闖空門……?)

結束工作的團員們回來後,營地再度顯得生氣勃勃,被各個歌舞團拖車包圍的中央廣場上,大約有二十入圍成了一個圓圈,大家的表情嚴肅,似乎在討論什麼事情。人群中有琦莉認識的席曼歌舞團團員,她便挨身向前,豎起耳朵聆聽。據說是包含席曼歌舞團在內的幾個表演團體拖車遭竊了。白天營地幾乎是唱空城計,基本上團員也不會把貴重物品留在車內。雖然只少了一些食品,損失並不嚴重,但緊張的氣氛卻仍瀰漫在聚集的人群之間。

「如果只是偷走食物,應該不是慣竊。」

「不,食物庫有上鎖,所以對方是個會開鎖的傢伙。」

「開鎖是商業區里貧民窟那些人必備的技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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