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砂上的白色航跡 第六話 砂上的白色航跡

「弄成這樣,還有可能復原嗎?」當琦莉提出質疑時,哈維心想:怎麼可能不行?不過,或許是直到現在他才認真思考這個問題,一副想不到解決辦法的表情歪著頭。

「沒辦法恢複原狀了嗎?」

琦莉又低聲問了一次。

「都怪你,我要做之前你不先問。」

哈維叼著香煙撇嘴,莫名其妙將責任轉嫁到琦莉身上。

收音機完全被分解了。外殼、螺絲還有電路板上的零件全都散落在甲板上。哈維似乎依自己的規則排列,然而在琦莉的眼中看來只是一片散亂。

哈維徹底將收音機分解,並清出迴路內部的細砂,進入組合拼湊階段時,琦莉內心閃過一抹不安,為了小心起見而向哈維確認

沒想到,他竟是那種反應。

琦莉露出狐疑的眼神靜靜望著哈維,只見他利用夾在左手中指和食指問的螺絲起子將螺絲栓緊(然擁有如此巧妙的特技)。

「船到橋頭自然直。」

哈維不知以何為根據,竟然輕鬆自在的說著。

「說得如此不負責任,萬一修不好的話,下士會變成怎麼樣啊?」

「我說過不會有問題,相信我。」

哈維煩躁地蹙著眉頭,然後將握在左手的螺絲起子換至右手。令人意外地,有著關節突出且修長手指的義肢與哈維原本的右手極為相似,和左手一樣轉動著螺絲起子,靈巧地用螺絲將一個線圈狀的零件固定於電路板上。

在一旁正襟危坐的琦莉,驚訝地望著哈維的動作。先前,右手還會因恣意行動而惹得哈維破口大罵,看來在自己失去意識這段期間,右手已經可以自然而然領悟哈維的意志了。

「你們什麼時候開始和平相處的啊?」

「一言難盡。」

哈維露出厭惡的表情並閃爍其詞,琦莉猜想必定是和「砂鼴鼠七子」號上「被屍體糾纏」那部分有關。因為每次想更進一步詢問當時情形時,哈維總會露出這樣的表情。

之後,哈維似乎無意再交談,專心埋首於收音機的組合工作。無所事事的琦莉抱著雙膝,又轉過臉面對著煤油暖爐。或許是燃料所剩不多,從暖爐的小窗中,可以見到細細的藍色火焰不穩定地搖擺著。

過了午後,位在朦朧的砂色天空和砂海之間,「砂走」號甲板上充塞著低沉的動力聲與沉穩的流砂浪聲。從哈維手邊發出微弱的喀鏘喀鏘聲響,舒服地於耳內微弱回蕩。

早上的「送葬」一結束,以歐魯翰為首,所有「砂走」號的船員們全躲進門下擁擠的船艙呼呼大睡。「送葬」當天天亮後他們似乎都是如此,哈維說會一直睡到天黑吧。昨晚持續至深夜的喧鬧,一大早又起來送葬,因此這也是無可奈何的事。

除了坐在暖爐前的琦莉他們之外,船首附近的掌舵室里會留守一名負責監視海上狀況的船員。幾個小時輪班一次,換班的水手正忍住哈欠登上了梯子。

琦莉若無其事地將目光投向掌舵室的玻璃,正巧與那名並未留意船行方向,卻莫名露出監視眼神直盯著他們的船員四目相交。

琦莉狐疑地眨著眼睛回視,對方慌張地將目光挪開,望向前方。這是怎麼一回事?琦莉無意識地回頭望著哈維,哈維似乎並未察覺,仍致力於手中的工作。

剛剛

「剛剛」

正想說出口的話被哈維搶先一步,琦莉張著嘴盯著哈維的側臉。然後閉上嘴巴等待對方繼續說下去。哈維的仍視線落在手邊說

「雖然我推測過在你父母去世之前,你住在哪裡?」

哈維的語氣就像是在談論天氣般自然,琦莉無法明白哈維的意圖,疑惑地眨著眼。

「哪裡,就是東貝里啊!住在十二號街角的公寓三樓。」

「是更早之前。我不是指養育你的親人,而是生你的父母。」

「我出生和成長都是在東貝里啊。」

應該是琦莉在心中補了一句。其實自己也沒有任何根據,只是因為除了東貝里外,印象中並沒有其它地方了。「那就好。」哈維似乎也不是真的十分關心,因此馬上就認同了。

「因為那位婆婆說了令我在意的話,所以我只是好奇問問。」

哈維說完又陷入沉默,繼續專心修理收音機。

琦莉將下巴置於屈起環抱的雙膝中間,眼神飄向隱約晃動的暖爐火光。

當時的那個孩子就是你吧

腦海中浮現今早老婆婆離去時的留言。那究竟是什麼意思呢?當時是指什麼時候呢是指比祖母去世前更早的時候?琦莉不斷地思索,但仍無法理出頭緒。

祖母去世時正是琦莉八歲那年的初春。當公寓的人來到房間里恣意談論葬禮和如何處理遺物等事宜時,琦莉就站在寢室中央,凝視著躺在樸素床鋪上的祖母遺體。背後傳來房東他們的對話:沒有收養她的人嗎?有沒有其它親感?

「有關你媽媽的事呢?你什麼都不知道嗎?」房東太太問。琦莉指了指祖母的遺體,房東太太困擾地搖搖頭:「她不是你媽媽吧?不是這個意思,真是麻煩的小孩啊。」八歲的琦莉心想:覺得麻煩就不要心不甘情不願地插手啊,別管我不就好啦!祖母的遺體看起來就像是個陌生人,總是挽起的頭髮現在已經解開,長長的白髮就像是水流般垂在枕頭上。她記得曾經見過相似的景象,好像是某人的屍體

「琦莉。」

哈維的聲音讓琦莉回到現實。轉過頭,哈維垂著眼繼續手邊的工作

「不好意嗯,問了你奇怪的事。」

他簡短地說。「我道歉很奇怪嗎?」見到琦莉一臉驚訝,哈維眼神中流露出不悅。「不會啊。」琦莉立即搖搖頭,將眼睛轉向一旁。

置於膝蓋上的雙頰自然浮現笑意,琦莉開心地獨自笑著。

似乎到了看守員的換班時間。聽到一陣生鏽的摩擦聲響後,甲板上的艙門被推了開來,一名穿著黑褐色大衣的男子探出頭,是卡立夫。雖是大白天,但身體仍因冬天的寒氣而發抖著,他拉起衣領,對琦莉他們微微打了聲招呼便走進掌舵室。

他和裡面看守的人說了一兩句話後,神情驟變馬上飛奔而出。

「歐魯翰,快來!」他將頭伸進艙門內,聲音不大但語氣中帶著若干的急迫,呼喚著船老大。琦莉詢問似地望著哈維,但哈維也僅是一臉詫異搖搖頭。

「你拿著,待在這裡。」

哈維將組合到一半的收音機塞給琦莉,輕輕利用反作力站起身。與恰巧從船艙走出來的歐魯翰會合,然後和卡立夫及在掌舵室看守的男子站著交談。

片刻後,卡立夫消失在門的下方,其它三人私語著往甲板旁走去。

(發生了什麼事啊)

盯著散落甲板的剩餘零件,琦莉猶豫了一會兒後,用雙手將零件聚集起來,塞進大衣的口袋中。如果哈維是按照次序排列的話,等一下他恐怕會火冒三丈吧?

當琦莉抱著收音機(雖然有收音機的外形,但只是隨意將外殼合起,內部尚未組裝完成)站組身時

腳下的甲板突然傾斜

「哇」

琦莉抱著收音機往前跌,踉艙地踏了幾步後,面前正是有著殘火但仍十分滾燙的煤油暖爐,當琦莉像是要抱住圓桶的暖爐往上頭撲倒時

「啊!」

干鈞一發之際,金屬骨架的手從後方抱住了琦莉。此時傳來什麼東西被火燒焦的聲音。

哈維用右手將琦莉拉過來的同時,以左手扶住了傾倒的煤油暖爐。「反了吧?這動作應該是由你來做的吧?」哈維瞪著右手發出不滿。他將琦莉放下後,若無其事地撥開直接碰觸滾燙鐵板上的左手,此時手心的皮膚迅速掀起。

「對、對不起會不會痛?」

「當然痛啊!」

琦莉緊張地抓住哈維的左手,哈維很難得老實承認並露出極痛的表情。但是他僅精神集中的低下眼一秒,馬上又恢複貫有的「已經沒關係了」的表情,然後像是什麼事都沒發生過一般,將視線投向甲板旁。歐魯翰與看守的船員將身體采出欄杆,俯視著下面的砂海。

原本明亮的砂色天空,不知何時已布滿烏雲,海面因籠罩著濃霧而視線不佳。偶爾掀起一個大浪,船身便往橫向劇烈搖晃。

「怎麼樣?」

哈維簡短問著情況。歐魯翰露轉過身一臉嚴肅。

「果然駛向航線外了。真奇怪,此片海域在這個時期的流向,不應該往這種方向流動啊。」

「你們是為了什麼才留一個人看守的啊。」

「我又沒有注意海象」

對於哈維無心的一句話,看守的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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