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砂上的白色航跡 第五話 多利·佩利

多利佩利。

似乎是某個人的名字。雖然覺得這個名字非常怪異,但沒想到竟然是自己的名字。

「多利。佩利,你在哪裡?趕快出來啊!」

從某處傳來熟悉的呼喚聲。從喉嚨發出的低沉聲音隱約夾雜著雜音,聽起來非常舒服。我被這聲音吸引,不安地從牆縫中爬出,原本想回答:在這裡哦!口中發出的卻是摩擦般的聲音。

「啊在這裡啊!你真是喜歡狹窄的地方哪。」

輕鬆愉快的聲音和腳步聲逐漸靠近,工作靴的鞋尖立在眼前。我用著有扁平爪子的雙手抓住那雙鞋子後,鞋子的主人抓著我的脖子拎起,讓自己伏在他的肩頭。我最喜歡被放在肩膀上了,於是鼻子嗅了嗅對方那散發著煙味的脖子,叫了一聲。

「怎麼啦?肚子餓了嗎?」

似乎無法順利傳遞意嗯,那雙紅銅色的眼睛無力地注視著自己。對方的臉貼近身旁,讓我內心感到些許慌張,想告訴對方不是這樣而叫了出來。「我知道,別催啦!我去拿點什麼東西來。」對方露出了微笑,笑容中意謂著:果然聽不懂,真拿你沒辦法。儘管如此,光是看到對方的笑容我就覺得十分幸福,其它的事就算了。

(他從未在我面前如此笑過)

琦莉羨慕著夢中那位多利佩利,從半夢半醒中緩緩睜開眼睛。

感覺自己似乎沉睡了很長一段時間。

隱約記得自己在多利。佩利之前做了一個冗長的惡夢,然而,自己對於內容卻絲毫沒有任何印象。總之,痛苦的情感深植腦海,但搞不清楚究竟是什麼。

(討厭,好恐怖)

正要想起的一剎那感到一陣寒顫,琦莉不禁將身體縮進毛毯中。

床底下傳來低沉的機械動力聲。她注意到所睡的床鋪並不柔軟,心想:自己是什麼時候從醫務室又回到三等艙了呢?琦莉從毛毯底下窺看,但這裡也不是好幾天來已經熟悉的第四區。

天花板上只垂掛著一盞黃色燈泡,緩緩搖晃著照亮了周圍的景象。兩邊的牆壁上等距並列著圓窗,這是一個狹長的空間。硬梆梆的毛毯和堅硬的枕頭等簡樸的寢具散亂一地,感覺是男生們擠在一起睡的狹窄房間。「砂鼴鼠七子」號上有這樣的房間嗎?

「你醒了?」

正納悶地略微抬起頭時,身旁傳來一個嘶啞的聲音。琦莉嚇得拉起毛毯猛然躍起,此刻才發現全身到處都酸痛,不禁抽了口氣。

她就這麼將毛毯抱在胸前一動也不動。那個聲音安慰地說:

「啊,抱歉,嚇到你了,別勉強起來沒關係。」

「沒關係」

稍微靜止不動後,疼痛似乎緩和了不少。琦莉緩緩拾起頭,但不見聲音的主人。咦?

環視了房間一圈,枕旁不知何時坐了一位穿著黑褐色大衣的老媼。

「請問,這裡是」琦莉心頭一震地詢問。

「『砂走』號,你們是這艘船的乘客。」

「『砂走』?」

雖然曾想過或許是不同的船,但這裡果然不是「砂鼴鼠七子」號。究竟是什麼時候換了船呢?然而,比這疑問更重要的是,難道自己與哈維走散了?內心的不安席捲而來。

「那孩子在上面哦,如果你起得來,我就帶你去找他,讓他安心。」

彷彿看透了自己的內心,老媼說完站起身,吃力地拖著腳邁出步伐。可以看見狹窄船艙的一端有一個梯子。

琦莉瞬間驚訝地望著稱呼哈維為「那孩子」的老媼背影,然後立刻回答:「請等等我,我要去。」將毛毯往旁一掀站了起來。

(?怎麼一回事)

只要身體一動,全身的關節,特別是兩隻手腕就感到莫名的疼痛。

不過,之前嚴重的暈船感已經不可思議地消失了,身體的狀況反倒變得很好。而手腕的疼痛只要想成像是在寄宿學校時,被命令負責清掃書庫,搬運大量的厚重書本後所產生的酸痛,就沒有那麼擔心了,於是她踩著輕鬆的步伐跟在老媼身後。

「那孩子知道你沒事後才鬆了一口氣,我至今還未曾看過他那種表情呢。」

老媼那嬌小的身軀拖著長大衣走著,一邊忍了笑,喉嚨發出呵呵的聲音。「那孩子真是一點也沒變,內心總像個固執的小孩。這讓我想起了多利佩利那時候的事」

琦莉無法分辨老媼是在自言自語還是對著自己說,所以眨眼愣了一下,她被老媼語中的最後一句所吸引。「婆婆,多利佩利是!」對著正爬上梯子的老媼背影問。

然而此時,老媼的身影已經消失在頭上昏暗燈光的那一方了。

「穿上這個,很冷哦。」

聽到這句話的同時,老媼身上所穿的大衣就像是頓失其中的支撐,鬆軟地掉落在琦莉腳旁。

琦莉將老媼借給自己的大衣披在細肩帶襯衣上,光著腳爬上冰冷的馬口鐵梯子。天花板上有一扇上開式的門,手放在門把上,然後將兩肘頂在門上往上推。當門略略開啟成一條細縫時,外頭冷冽的風灌了進來,幸虧有厚重的大衣遮擋。大衣的外表雖然厚重且不柔軟,但深具機能性與保暖性,不僅有許多口袋,還有邊緣滾著毛皮的風帽。

欲施力再推開門時,門的沉重感瞬間消失。

「哇」

由於衝力過大,琦莉差點飛了出去。她急忙抓住門,一拾起頭,一名不認識的男子正從另一頭將門拉開。

男子不禁感到有趣地,俯視著呆然無語、全身僵住不動的琦莉。

「喲!小公主醒來了呢!」

男子轉過頭,用那混雜著某地口音的嘶啞聲音說道。另一頭則發出了歡呼與笑聲。

門的那頭就是甲板。這是一艘比「砂鼴鼠七子」號還小的小型船隻,僅憑藉掛在欄杆支柱上的燈光即可大致看見船首與船尾。而頭頂上方則是一片布滿藍灰色雲朵的夜空。

甲板中央放置著一盞圓桶狀的煤油暖爐,約十名男子圍著暖爐席地而坐。看起來好像正處於宴會和紙牌遊戲的興頭上,酒瓶、鍍錫的大酒杯,還有紙牌與籌碼散落一地。

所有的人全都穿著相似的庸俗上衣,不易分辨。由於四周全是陌生的臉孔,琦莉正感到不安之際,終於發現了那一抹熟悉的紅銅色。對方也在襯衫外披了一件與琦莉相同的大衣,以致於一時之間看漏了。

當琦莉發現對方的同時,對方也轉過了頭。兩人四目相交的瞬間,對方總是毫無表情的臉上似乎閃過了某種情緒。當琦莉如此認為之時,對方突然不高興地將臉撇向一旁,若無其事地點了一根煙。

「?」

琦莉不解,自己是做了什麼事情惹他不高興嗎?「不知道怎麼啦,他剛剛明明還一直守在你身旁,形影不離呢。」站在門外的男子笑著說,然後牽起琦莉的手將她拉上甲板。圍坐的那群人發出了陣陣笑聲。

「啊安靜點,別多嘴。琦莉!」

嘴角叼著煙的哈維,一臉陰沉地制止了身旁的笑聲。「這裡。」他用手背輕輕拍了拍身旁的地面。琦莉畏怯地走進圍坐的人群,在哈維的右手邊坐下。沒想到甲板的地面被煤油暖爐烘得暖呼呼,坐起來相當舒服。

「先喝一杯吧!」

斜前方一名紅臉男子將大酒杯塞給了琦莉。「她不能喝酒。」對方被哈維一瞪,縮縮脖子不情願地將手收回去。「這個應該可以吧?」另一名男子遞給琦莉一個馬克杯。

琦莉跟對方道謝後接過了杯子,將嘴湊近那冉冉升起白色熱氣和略帶苦澀香氣的液體。雖然是一杯幾近淡而無味的咖啡,卻不止滋潤了乾渴的喉嚨,就連身體深處都得到舒緩。自己究竟因為暈船而昏睡了多久呢?感覺似乎已有很長一段時間未進食。

「身體覺得怎麼樣?」

琦莉如品嘗著溫咖啡般啜飲了數口,當她歇一口氣時,哈維簡短地問。

「嗯,真是不可思議,一丁點不舒服都沒有了。」

「有沒有覺得什麼地方會痛?」

「手有一點痛,不過沒關係。」

「那就好。」哈維冷淡響應的同時又嘆了一口氣,然後將目光栘至手中的牌。琦莉發覺哈維拿著紙牌的左手腕用托板固定並纏繞著繃帶,不禁皺緊眉頭。

「你的手怎麼了?」

「沒什麼,還沒痊癒之前又不小心骨折了。」

「我不是問這個!」

我問的是受傷的理由!琦莉發出不滿時,坐在哈維斜前方的男子突然大笑了起來。那名有著一張精悍臉型的中年男子比其它人更獨樹一格,原本可怕的臉孔現在也因為酒醉而顯得柔和。

「喂!你也稍微解釋一下啊,她連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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