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砂上的白色航跡 第一話 機器人·機器心

若要列舉人類生存不可或缺之物,腦海中通常會浮現哪些東西呢?空氣、水、食物。如果從文明的生活角度來看,大概還有衣服或住處。

或許,也有人會認為是「愛」。

除此之外,其它還有

「錢吧!」

同行的夥伴一針見血,既不帶一絲情緒也毫不婉轉,完全不加掩飾的直接說道。

事實上也的確是如其所言,像他們這種無法久留一處,必須四處流浪的身分,不論是旅費、住宿的花費,或是各種生活必須品的費用都非常多,而這些費用大部分都得想辦法四處籌措。

「我們要打工嗎?」希望自己也有機會嘗試打工的琦莉半懷著期待問道,然而馬上就被冷酷地駁回:「誰要去做那種麻煩事啊!」

對他而言,籌措資金的手段似乎並不是靠勤勉工作這種令人欽佩的方式,來獲取報酬(他本人似乎認為,他的做法才是最務實的行為),而是「乾淨利落地用一個晚上的時間,將所需金額弄到手後馬上閃人。」

正因如此,琦莉一行人現在身處離港口有點距離的倉庫街附近,在一條不顯眼小巷內,一家毫不起眼的店裡做著不怎麼高尚的事。這家店的入口處冷清到連個招牌也沒有,然而穿過狹窄幽暗的樓梯走入地下後,店內意外地人聲鼎沸。在昏暗的燈光下,每張桌子均圍著數名男子,喧鬧聲、香煙的煙霧和酒臭味瀰漫著整個空間,就是這樣的一家店。

「啊!」

琦莉直率地凝視著雙手上的五張牌,無意識地發出微弱的聲音、露出欣喜的表情。

她拿到了五張全印著代表「自由都市」符號的深綠色紙牌,這五張紙牌的圖案分別是「裁判官」、「武器」、「革命」、「錫杖」、「牧羊人」。看了幾局後,琦莉了解這是副非常厲害的牌。

「我說琦莉。」

低沉的聲音叫喚著自己的名字,琦莉一轉過頭,坐在身旁的哈維半眯著眼,直瞪著斜下方的桌子,太陽穴痙攣著。

嚇了一跳的琦莉環視圍坐在同桌的男子們。

「我棄權。」一名直盯著琦莉瞧的男子開口,接著將自己的牌放在桌子上,其餘兩人也仿效著宣告放棄此局。哈維以只有鄰坐的琦莉聽得見的程度,微微地咂了咂舌,他拿起琦莉握在手中的牌,隨意扮在桌子上。

一看大家丟出來的牌,雖然有人拿到五張銀色的「聯邦軍」,但牌面組合的強度還是琦莉他們佔了絕對的上風。

「獨臂的,你這個夥伴真不錯呢。」

一名男子十分諷刺地笑說,然後站起身收集桌上的牌(負責發牌的人稱為莊家,似乎是由玩家輪流擔任)。「還好啦。」哈維不客氣地反諷響應,他略帶不滿地用左手收下數張丟在桌上的小額紙幣。

「對不起」

琦莉低聲道歉,並用眼角窺視哈維。哈維連看都不看她一眼,和著香煙的煙霧發出了一聲短短的嘆息,讓琦莉愧疚地縮起身體。玩這個遊戲最基本的一件事,就是絕對不能老實地將手中牌的好壞顯露在臉上;這似乎是取自於紙牌遊戲的原始名稱撲克臉。

「獨臂的」是這桌遊戲的對手們方便稱呼哈維的代號,而琦莉則是「小不點」或是「小姑娘」。為了容易辨識同桌的其它三人,也以「鬍子」、「刺青」、「眼鏡」等單純明白的特徵來稱呼他們。包含他們和店內其它的客人,幾乎都是停泊在港口的砂船機組員。琦莉個頭嬌小,會取這樣的綽號是理所當然的,而在那些體格壯碩的水手當中顯得瘦弱的哈維,不管對手們稱他「獨臂的」是否帶有惡意,但的確含有「臭小子」般嘲諷與輕蔑的意味。

伸出手將發下的脾取過來,琦莉瞄著坐在自己左邊的哈維,他空蕩垂下的短大衣右袖就這麼隨意塞入口袋中。為了協助只有單手而行動不便的哈維,琦莉在一旁擔任拿牌的工作(附帶一提,哈維有個習慣,只要拿到的牌不好,就會將左手放在桌子底下玩弄打火機。這個動作只有從琦莉的角度才看得見,其它的對手大概都無法察覺)。

哈維越過琦莉的頭頂探視著紙牌花色,用夾著香煙的手指抽出其中兩張往桌上一丟。莊家又發了兩張牌,琦莉再度伸手將牌取過來,以只有他們兩人才能看得見的角度拿著。

不同花色的「武器」和「武器商人」各兩張,牌型是兩對。琦莉知道這副牌雖然不差,但也不是很好。

一組紙牌共有「聯邦軍」、「解放軍」、「自由都市」、「教堂」、「游牧民」五種花色,每種

花色都有十三張不同的圖案,總計六十五張牌。大致的遊戲規則是發給每人五張牌,以拿到的花色和圖案所組成的牌型強弱定勝負。什麼樣的牌才能夠組成有利的牌型是一件非常複雜且不可思議的事,因此無法於一朝一夕之間牢記、。例如單獨一張「牧羊人」是非常沒用的牌,但是要構成最強牌型時,它卻是五張中不可或缺的一張。

「砂之海」船員們的祖先,據說是殖民時期載著開拓者前來的宇宙飛船水手。因此,砂船船員們傳承下來的紙牌遊戲,原本就是那些花費長久時間橫渡寬廣宇宙前來的宇宙飛船船員們,當時排遣無聊的遊戲。

不知是否為當時遺留下來的名詞,有幾個紙牌名稱對琦莉西百,是完全陌生的專有名詞。雖然可以約略想像藍色的「解放軍」,但銀色的「聯邦軍」就不知道是什麼了,而其中最讓她感到莫名其妙的,就是紙牌圖案中的「月球與地球」。

琦莉當然知道月球。那就是在這個天空覆著薄薄沙塵的行星,即使是天氣晴朗之時也只能看見模糊輪廓,環繞此星球公轉的兩顆衛星。可是,地球這個單字不僅未曾聽聞,而且紙牌上的圖案僅描繪著月球這一點,更讓琦莉感到不解。

「琦莉」

已經不知道是哈維今天第幾次生氣與放棄的無力嘆息,當琦莉倏然回過神時,對手們的視線又全都集中在他們身上了。她這次原本打算努力擺出撲克臉,但不知不覺中卻還是流露出「雖然不差但又有點微妙」的神情。

沒有人棄權,大家陸續將皺巴巴的紙鈔丟到桌子中央。

「我棄權。」

哈維低聲表示,這次換他中途棄權。從剛剛開始就不斷重複著這種情況:不是琦莉他們很快棄權而損失一點小錢,要不就是對方趕緊集體退出而小賺一點,連身為門外漢的琦莉也感到有點索然無味。

其餘三人分出了勝負。拿到四張「巡洋艦」的鬍子男吹著口哨,收下所有的錢:「多謝啦!」輸牌的夥伴碎碎念著將手中的脾丟還給莊家。莊家將所有的牌收集起來後又重新發牌。琦莉已經大致上手,於是毫不遲疑地伸手拿起滑過來的紙牌。

「夠了,你在這裡礙手礙腳的,回去吧!」

雖然是若無其事的語氣,但哈維突然說出口的言詞卻相當無情,琦莉不禁停下手中的動作。

「咦?你這是在做什麼啊,沒這回事吧?」

「這樣未免太可憐了吧?我們可是一點都不介意啊?」

「就是嘛,明明現在才正要進入高潮啊。」

聽到對手戲謔地你一口我一語,哈維依然低著頭,僅抬起眼說道:

「你們有什麼意見嗎?」

那是聲音雖小但氣勢卻足以讓氣氛凝結的低語,連琦莉都被哈維的神情和語氣嚇著,水手們似乎也被無論怎麼瞧都比自己柔弱的獨臂「臭小子」的意外氣勢壓倒般,一臉微笑地僵住了。

「琦莉!」

聽到催促般的叫喚,和水手們一同愣住的琦莉,下意識地猛然推開椅子站起身。她怯怯地窺視著哈維的臉色,領悟到自己沒有發表任何意見的餘地之後了知道了。」只好一臉不情願地響應,然後離開座位。

「直接回旅館,別到處亂跑喔!」

背後傳來哈維的叮嚀。琦莉為了表現內心的些許反抗,故意充耳不聞朝門口奔去。

結果差點與端著大啤酒杯、忙得團團轉的女服務生撞個正著(打扮清涼艷麗的女服務生嚇了一跳),雖然閃避之時一個踉艙撞到其它客人的背,但琦莉仍小跑步地穿越喧鬧的大廳,奔上幽暗的樓梯

琦莉一口氣爬上樓梯抵達地面後回首而視,樓梯下方朦朧流泄的大廳燈光所形成的四方形,彷彿是通往不同世界的入口。地下的喧鬧聲、人們的熱氣、香煙的煙霧以及充滿酒精味而混濁的空氣,全都不可思議地在踏上樓梯的期間漸漸消失,完全無法傳到外面。

夜晚的倉庫街沒有半個人影,但仍可聽到那條繁華主街上的喧鬧聲。販賣從對岸大陸運來的舶來品商店,以及旅行者、水手們出入的酒吧等店鋪相連著,港鎮的繁華大街似乎會維持人聲鼎沸的情況直至深夜。

「那也用不著趕我走啊,對吧,下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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