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愛麗絲·鏡城殺人事件 第九章

漫天的黑雪遮擋住了視線。直觀而言,飛雪和普通的雪花只有微小不同,落到了傘面上,同樣會沙沙地從旁邊掉下;但若站到了衣服上,則會留下細微的黑色顆粒,讓人覺得比白雪更臟。唯一慶幸的是,外面沒有颳風。站在黑雪裡,甚至有一種連體內都被黑暗侵襲的感覺。

一道不甚明顯的腳印向森林延伸而去,猶如被數人踩過。疑似觀月留下的腳印四周,混雜著白雪和黑雪,光看外表就讓人很不舒服。兩人踩著觀月的腳印前行,一直走進森林,不斷踢散腳邊的積雪。本來雪地就夠難走了,無多與入瀨的手被銬著,步履更加艱難,半天走不了幾步。

天空像黑夜般陰暗,連狂濤怒浪的聲音都聽不到了。

從樹逢中,總算看見了觀月的身影。入瀨抽搐般搖晃著無多的手臂。叮噹作響的手銬聲似乎發出了繼續前進的信號。

觀月腳邊倒著一個人,他的足跡至此結束。

「發生什麼事了?」

無多見狀,大聲詢問。觀月察覺他們,轉過頭來,很自然地歪著腦袋。

「被殺了。」觀月說道。

無多不顧入瀨的制止,走到觀月身邊。

埋在雪裡的是堂戶。她仰面朝天,一般身體覆蓋著黑雪。她披著外套,手上緊握著可能是她行李的手提包。指尖泛白,握得相當用力。

她的脖子上有一道很深的創傷。刀從旁邊砍下的,創口處露出了骨頭組織。血液似曾噴涌而出,但周圍黑糊糊一片,無從辨別,若挖一下的話,說不定就會看到大量染血的積雪了吧?屍體周圍的積雪上,布滿了踐踏痕迹,大概是犯人襲擊她時留下的腳印。

「手臂上似有傷口,或許還有別的地方被砍傷。估計是從背後襲擊她,然後她一直往前逃。但脖子上的最後一擊,使她永遠停止了呼吸。」觀月邊繞著屍體打轉邊說道。

屍體旁邊放著切木材的切割機。但這機械無法運轉,絕不會充當兇器,若能運行的話,冷血的犯人肯定會將之利用。

「腳印還在繼續往森林裡延續。去的腳印有兩組,但回來的只有一組,知道這是什麼意思嗎?」

「嗯。」

無多點點頭,觀月一言不發地順著腳印往樹林深處走去。無多找到「回來的腳印」觀察,雪花不斷飄落,鞋底的形狀無法看清,尺寸很小,雖然腳印很容易用鞋子偽裝,但也只能穿比自己腳大的鞋子,無法穿比腳小的鞋子。

無多欲跟上觀月,入瀨似乎要在便簽本上寫什麼,但無多已經抬腳,她沒有寫成。

須臾,看到了觀月的背影,只要在他身後,就不用擔心被他偷襲。即使如此,無多還是跟他保持了很長一段不必要的距離。森林中針葉樹的樹冠像雨傘似的,只要微量的雪花飄落,越往樹林深處走,四周就越寂靜。

觀月站住,他面前有一眼泉水。是「無名泉」。黑雪悄然落到清澄的水中,不泛起一絲波紋。

腳印在泉邊斷了,他眼前趴著一個金髮女性。她上半身浸在泉水裡,一動不動,周圍的水面平靜無波,表明她不再呼吸。觀月抓起女性的後領,使她仰面躺著。是路迪。她的眼睛微微張著,嘴唇微啟,似乎有事傾訴。濕淋淋的頭髮粘在額頭上。很美的一具屍體,沒有重大外傷,看來是淹死的。

「或許還有救!」無多與入瀨趕到。把了一下路迪哪如寒鐵般冰冷的手腕,確認脈搏,「快做心肺復甦!」

「沒用。」觀月俯視著屍體,「死透了。」

觀月開始脫路迪的外套。

「你在幹什麼?」

「這是觀月的外套,剛才借給她的,現在拿回來。濕成這樣,都沒法穿著回去。沒有外套,快凍死了!」

無多目不轉睛地盯著默默脫死者的外套的觀月。死者與生者不同。死亡冰冷,而且無情。

「都怪她要邀請想找『愛麗絲·魔鏡』的偵探,才會落得這般下場。不,或許她本來就希望被殺。」

「不可能有人希望被殺的!」

無多憤然說道,卻發現路迪的手腕上有數道割腕的舊傷疤。

「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踏上這島的時候,觀月很晚才去城堡的事嗎?」

觀月望著清泉的水面。無多點了點頭。

「因為想先看看泉水。觀月覺得這泉水才是真正的『愛麗絲·魔鏡』。」

「泉水?」

「先前曾聽說這眼如鏡子般澄澈的泉水。古語說明鏡如水,反之亦然。本來,觀月從一開始就很懷疑這名叫日『愛麗絲·魔鏡』(AliceMirro)這名字本身就很可疑,先不提『alice』後面沒有表示所有權的『s』字樣,只說『throughthelooking-glass』,原文中『愛麗絲』穿過的那面鏡子一概使用『looking-glass』或『glass』。所以,我們要搜查的東西該稱作『aliceslooking-glass』(愛麗絲的魔鏡)才對。而我們所得的名稱卻是『愛麗絲·魔鏡』。說到這裡,用膝蓋想想都該知道答案了吧?——那不是從英國舶來的東西,而是日本這邊捏造的東西!」

「你說的很有道理。」

「觀月本來就對『愛麗絲·魔鏡』不感興趣,它到底藏有何種秘密,為何有錢人會想得到它?這些都無關緊要。當然,可能會有文學史上的價值,就像路迪曾說過的那樣,或許會有某種謎一般的緣由吧。但觀月要做的是證明『愛麗絲·魔鏡』的存在,再將之交到委託者手裡。眼下,觀月決定將這眼泉水作為『愛麗絲·魔鏡』提交,但總有一點不對勁,本質上感覺有很大的差別。

「這泉水因被酸化,裡面沒有生物。普通的泉水是不會這樣的。而且,這泉水如此之小,卻不會凍結,這一點同樣不可思議。大概是誰帶著某種感情,將其稱作『愛麗絲·魔鏡』的吧!」

泉水的表面因雪花而波動,閃爍著微微的銀光。

「不是因火山活動使水溫變暖?」

「不是,據山根小姐所說,這和火山無關。」

「是嗎?」觀月將濕透的外套擇好,抱在胸前,「該回去了吧。我們還有必須要做的事。」

「什麼事?」

「繼續這場西洋棋遊戲。到底誰是犯人,的做個了斷,對吧?」觀月露出了無畏的笑容。

觀月將傘放回傘架,拿起掛在上面的塑料管,和外套一起抱在懷裡,向無多他們招手。無多與入瀨拍掉積在身上的黑雪,跟在她後面。

「打算去哪裡?」

無多在入瀨的耳邊私語,入瀨臉色蒼白地將頭扭向一旁,似乎是說不想與之牽涉過深。

觀月拾起放在大樓梯上的攝像機,走向左邊的走廊。

入瀨慌忙在便簽本上寫著。

他就是犯人。

「你是說……他打算把我們喊過去殺掉?用管子和攝像機?」

·好像有企圖

「我不這麼認為。」

·倖存者

·只有我們

·不是我們

·那就是他

「有沒有確認過所有屍體,而且,如果他是犯人的話,不用特意跑到外面遇害的堂戶她們那裡去吧?對犯人來說,她們生死未明的狀態更有利,這樣嫌疑人的人數才不會減少,而他卻主動確認她們的生死,不管我們是否跟著他。」

·除他外想不到別人

「我當然也警戒著,但暫時還是和他一起行動吧!如果你不幸言中,我們將他絆倒就好了。」

入瀨低著頭,思想鬥爭了半天,總算緩緩點頭。

穿過大廳,到達走廊。觀月正靠著走廊前方的牆壁。

「悄悄話說完了?那就走吧。」

說罷,他繼續前行。無多與入瀨對望一眼,跟在他後面。

「以前見過被肢解的屍體嗎?」

觀月頭也不回地說道。

「沒見過。」

「那你真幸運,馬上就能見到了。」

聽了他的話,入瀨僵住不動。無多幾乎是拖著她才能往前走。

走廊的前面就是盥洗室,正面有一間亮著燈的房間。觀月沒有進去,而是拐了個彎。無多經過時,打量了一下明亮的室內,無數的鏡子幾乎將房間填滿,地板上放著一具散架的娃娃。那一瞬間,他差點以為是人類的屍體,雖嚇得幾乎不能呼吸,卻很快察覺有異。既沒有血跡,切斷面也沒有血肉,相似的只有陶瓷娃娃像屍體一樣的蒼白膚色。

拐過走廊的轉角,就看到了真真正正的碎屍。

門前隨意放著一個女性的腦袋,走廊的中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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