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鍾城」殺人事件 第二章

據說,中間那個大鐘表示的是現在的時間;

左邊那個大鐘表示的是過去的時間,慢了十分鐘;

右邊那個大鐘表示的是未來的時間,快了十分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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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鍾城」四周,是高高的鐵柵欄。

被雨淋濕的鐵柵欄,發出暗淡的光,尖部齊刷刷刺向陰雨連綿的蒼穹。鐵柵欄的長度直如無限一般,徑自延伸至一望無際的密林深處。

鐵柵欄裡邊那個黑糊糊的大傢伙,可能就是「鍾城」吧。不過,從深騎他們站的地方看去,只能看到一個巨大的立方體輪廓。顯然,他們距離那裡尚頗有一段距離。

「那邊有門。」瑠華說完,便沿著鐵柵欄走去。而深騎和菜美則緊緊跟在後邊。

菜美回頭問深騎有沒有看見「格式塔片段」,後者搖了搖頭,答稱到目前為止還什麼都未看見,同時心想:剛才看見的那棵人面樹,莫非就是「格式塔片段」?但眼下暫時無法確定。

「就是這兒了!」

瑠華抓住門把手,對深騎和菜美說。

說是門,可根本不像個門的樣子,好像是不歡迎客人來訪似的。鐵柵欄上非常馬虎地焊著兩個合葉,勉強把門安上。

門從裡邊被插上了,折騰半天,既推不動,又拉不開。

「從裡邊很容易地就能打開。」瑠華用期待的目光看著深騎。菜美也模仿著瑠華的樣子看著深騎。

「好吧,我從鐵柵欄上翻過去。」深騎把手提箱交給菜美,爬上了鐵柵欄。鐵柵欄濕乎乎的,很滑,但不是很難爬。實際上這道鐵柵欄的安全性並不高。

深騎靈巧地倒換著手腳,敏捷地翻過鐵柵欄。著地以後,他張開兩手,做了一個拍手的樣子,但沒有拍出聲響。

拔開門閂,門開了。也許是因為合葉生鏽了吧,開起來很費勁。深騎用雙手加上體重,好不容易才把門推開了一點,勉強可以過人。

瑠華和菜美從不寬的縫隙里擠進來。瑠華向深騎道謝。深騎從菜美手上把手提箱接過來,轉身把門照原樣閂好。

門內是另一個世界。雖同樣荒涼,但隨意擺放在院子里的幾個現代派石雕卻予人一種奇妙之感。那些石雕說不準是否曾經過雕琢,在嘩嘩的大雨中顯得可憐兮兮。

「我從家裡逃出去,然後找到了南先生。」瑠華一邊走一邊說,好像是在自言自語,「我根本不了解外面的世界。我沒上過學,整天待在家裡看書畫畫,糊裡糊塗地過日子。那是一種什麼新鮮事都沒有的生活,非常痛苦,只不過是活著罷了。」

「你是想得到拯救才逃出去的嗎?」深騎問道。

「得到拯救?我連想都沒想過。」瑠華顯得很疲倦,「不過,當我知道了世界就要走向末日,還有『跳跳人』的事情之後,就突然心血來潮跑出去了。我們家是禁止外出的。不過,也許如南先生所說,我是想得到拯救才跑出去的。」

「瑠華小姐是怎麼知道深騎的?」菜美窺視著瑠華的臉問道。

「是現在住在我們家裡的克羅斯先生告訴我的。他說,南先生靠一把弓弩,打遍天下無敵手。」

「克羅斯?」菜美看了深騎一眼。

「不認識。」深騎說完站下來,拚命回憶起來。他的記憶里沒有一個叫克羅斯的人。

「瑠華小姐一直過著不自由的生活吧?」菜美又問道。

「不,我們很自由。不過,我們什麼都沒有。」

「什麼都沒有?」深騎惑然問道。

「我是無產者。」

深騎覺得自己心裡的某個地方被瑠華這句話觸動了。

無產者。這意思僅僅是她什麼都沒有嗎?

「瑠華小姐多大了?」深騎換了個話題。

「十七。」

比深騎預想的還要年輕。

不知不覺三人已經靠近了「鍾城」,即便是在昏暗的雨天,也能看得很清楚了。

恰如自遠處看到的輪廓那樣,「鍾城」是一座立方體的建築,大概有四五層樓高,從正面看上去比從側面看上去更寬一些,稍嫌粗糙的外表予人一股豪放之感。伴隨著冷雨的映襯,任何人見到了「鍾城」,想必都會忍不住覺得那是一個天地間獨一無二的存在。

由於常年的風雨侵襲,有些地方的牆皮已經剝離,顯得很難看。再仔細一看,靠近地面的牆壁也開始腐蝕,整個外牆被綠色的苔蘚覆蓋起來,也許只是個時間的問題了。

屋頂是尖的,讓人聯想到西洋的教堂。「鍾城」本來就是十八世紀的建築,趕上了哥特式建築復興的餘韻。窗戶較小,大概只是為了實用。整體說來,如以「城」字稱之,未免讓人覺得有些誇張,從某種意義上講,這只不過是一棟居民樓罷了。

不過,這裡有三個巨大的時鐘。

昏暗中,三個巨大的時鐘浮現在「鍾城」正面。

「鍾城」正面的外牆上,出人意料或者說是非常荒謬地並排掛著三個巨大的時鐘,幾乎把二樓和三樓全部遮擋起來。三個巨大的時鐘形狀完全一樣,一字排開。

錶盤上的數字是羅馬數字,每個數字單獨看上去都很大。不過,錶盤並不是掛到牆上去的,而是跟牆壁融為一體。時針,分針,十二個羅馬數字,都在牆壁上。三個錶盤靠得很近,每個錶盤的直徑大約有十米。

深騎從手提箱里掏出一塊懷錶,跟三個大鐘對了一下時間。深騎手上的懷錶是十二點五分,中間的大鐘跟深騎的懷錶一樣,也是十二點五分。左邊的大鐘慢了十分鐘,才十一點五十五;右邊的大鐘快了十分鐘,也就是說已經十二點一刻了。時針和分針都被雨淋濕了,發出暗淡的光。

「兩邊的鐘不準嘛。」深騎看著三個大鐘,自言自語地說。

這時候,三個大鐘的分針同時發出輕微的聲音,同時往前走了一分鐘。深騎的懷錶也往前走了一分鐘。

「哎呀!」菜美看了看自己的手錶,「我的表又不準了!」

「磁場異常嘛。不要說金屬製作的機械錶了,就是數字式手錶,只要裡邊有金屬,都不會很准,都是忽快忽慢。」深騎說。

「你的懷錶為什麼准呢?」

「我的懷錶是防磁的,不受磁場影響,一個客戶送給我的禮物。」

「你這個滑頭,也給我一個!」菜美說著伸手就搶。

「別鬧!這種防磁懷錶可嬌貴了,很容易碰壞。」

優良的防磁表是很難買到的,一直沒有人開發生產這種表。

深騎抬起頭來,看著那三個大鐘。只有中間那個大鐘走時準確,左右兩個大鐘雖然一個慢了十分鐘、一個快了十分鐘,但沒有忽快忽慢的現象,看來都未受到磁場異常的影響。

「牆上這三個大鐘,就是我家別稱『鍾城』的緣故。」瑠華淡淡介紹道,「據說,中間那大鐘表示的是現在的時間;左邊那個表示過去的時間,慢了十分鐘;而右邊那個則表示未來的時間,快了十分鐘。『鍾城』裡邊也一樣,中間是『現在館』,左邊是『過去館』,右邊是『未來館』。入口只有一個,進了玄關是『現在館』。這座『鍾城』跟在法國的時間完全一致。」

「過去、現在、未來——從左至右啊。」深騎說道。

「為什麼一個慢十分鐘,一個快十分鐘呢?」菜美問道。

這個問題把瑠華給難住了,不知如何回答才好,哼哧了半天,方才說道:「我也不知道呀。」

三個大鐘三個時間,暗喻著什麼,現在還說不準,不過,如果從藝術的角度來看,這個設計在一定程度上是成功的,至少給深騎留下了很深的印象。姑且不論藝術價值有多高,至少讓來訪者感到很有魅力。

「莫非裡邊也到處掛著鐘錶?有百八十個?」深騎問道。

「不,裡邊只有一個,在我父親那裡。我們誰都沒見過鐘錶。我最近才知道怎麼看時間,小時候根本就不知道鐘錶是怎麼回事。我弟弟小鈴現在還不會看時間呢!」

真是一所奇怪的住宅——深騎想。外邊有這麼大的時鐘,裡邊卻只有一個,而且還不讓大家看,太不協調了。

「咱們進去吧。」瑠華說著站在了正門前面。

正門比深騎高。門上有豪邁的雕刻,看上去令人精神振奮,不過感覺跟今天的陰雨天氣很不協調。不知道晴天的時候看上去是什麼感覺。

瑠華沒有敲門,而是直接抓住門把手來開門。然而門又從裡邊被鎖上了,轉了好幾下都沒能打開。沒辦法,瑠華只好重重敲了兩三下。

過了片刻,裡邊似乎有人開鎖,緊接著,門被輕輕拉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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