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卷 其之二追憶的間奏

設法撐過混混們的襲擊後,峻護連滾帶爬地逃到了其他的據點(雖然鈞特一副游刀有餘的樣子),翌日——他睜眼醒來,是在中午過後許久的事。

「早安,峻護少爺,感覺如何呢?」

身穿燕尾服的老管家朝峻護露出溫和微笑。

「啊啊……嗯,早安,鈞特先生。」

「來杯醒腦的紅茶如何?今天我準備了俄式紅茶。」

「謝謝,那我不客氣了。」

道完謝後,峻護接過貌似麥森品牌的茶杯。熱度恰到好處的琥珀色液體,讓習慣了空調暖風的身體倍感舒坦。簡直像算準了峻護醒來的時間,那杯剛沖好的紅茶還散發著芬芳。

峻護環顧四周。

這房間和之前那間很像,只準備了最低限度的樸素傢具。給人的印象類似得幾乎會冒出既視感。

(…………接下來,要怎麼辦?)

難得嘗到一杯美味至極的紅茶,心情卻可以說是落在有生以來的最低點。

自己失去了歸宿。

二之宮家和月村家VS北條家的鬥爭。

麗華離開二之宮家的事實。她訂婚了——而且發表出來的訂婚對象是保坂。然後還有她第一個人格跟二個人格之間的關係,再加上與「神精」相關的種種問題。

受不了,扳指頭一數根本數都數不完。壓迫住峻護的要素實在太多了。

況且他還沒辦法從俯瞰的角度,審視自己到底處在什麼樣的狀況。想訂定行動方針也沒有頭緒。就算能夠行動,範圍也大大地受限。

(可亞?…:)

汗水浸濕了全身。不知道是喝下熱紅茶的關係,或者有其他原因。

窗外耀眼的陽光忽然進入了眼帘。

峻護心想,這麼說來現在是夏天呢。漫長無比且看不到終點的夏天。自己現在,似乎連察覺炎熱的餘裕都沒有。

「…………鈞特先生,我還想問一件事。」

「是什麼事呢?」

「月村去哪裡了?」

「關於這個問題,希爾黛小姐有話交代我轉達。」

要先確認狀況——面對峻護勉強用全力保持鎮定問出來的問題,老管家頗為平靜地答

道:

「在你能做出覺悟前,余不會告訴你。縱使你從別的地方打聽到了她的下落,也不要去於涉。等你找出自己該走的路,到時候就算用拖的余也會帶你去見她。」……希爾黛小姐是這麼說的。」

「…………所以說,鈞特先生也知道月村在哪裡嗎?」

「我沒有回答的許可權。」

老管家回答的身段既柔軟又明確,而且不容動搖。

感覺他像是知道,也可能真的不知道。

不論如何,要看穿那張有數十年人生經驗做基礎的撲克瞼,峻護還太嫩了。目前他只能放棄追究。

再說他想起了那一天真由離開二之宮家時,希爾黛所說的話。

「要是你追上去,說不定那傢伙會咬舌自盡哪。現在先別管她吧。」

——峻護認為她說的對。

那道背影。

由後望去是那麼的虛幻又渺小,好似隨時會消失一樣。

假如那時候峻護的身體能正常活動,可以將她攔下來的話。

恐怕將手放在那纖瘦肩膀的瞬間,她就會像夢幻泡影般消失。峻護無法不這麼想。

真由的事情,現在只能先忍下來嗎……?

「……那麼,你知道北條學姐現在怎麼樣了嗎?」

然而面對峻護的下一個問題,老管家緩緩搖了搖頭。

「很遺憾的,精確來說並沒有消息傳出。聽說她正積極地在處理北條財團的業務,但是在離開二之宮家之後,她似乎完全沒出過門。」

「學姐一直部留在北條家?」

「正是如此,據說她連校舍那邊都沒去露臉。」

「連神宮寺學園也沒去啊……」

峻護的心又多蒙上了一層陰影。

過去因為財團的業務繁忙,麗華常常沒有到學校,這一點也不稀奇,甚至還能說是日常光景,理應當成頗為普通的事才對。

可是,有哪裡不太對勁。這次的狀況不一樣——峻護那在平時算不上多敏銳的直覺,正放聲發出警告。

「……有辦法聯絡到北條學姐嗎?總之我想和她見面談談。」

「很遺憾。」

鈞特再度搖頭說:

「見面就不必說了,現在連要聯絡麗華小姐都沒有辦法。雖然並不能確定這是出於麗華小姐本身的意願,或是他父親義宣大人的意嗯。」

「這樣啊……不對,即使如此還是試著聯絡看看吧,打個電話過——」

「很遺憾,峻護少爺。就算您本人這麼希望,大概還是無法如願。不對,我想正因為要聯絡她的人是您,才更不可能如願。」

「…………」

峻護不得不噤聲。目前的事態果然不單純。

應該根本沒看過的光景,正活靈活現地浮現在峻護腦海中。

麗華離開二之宮家的那天——

「你也是我們的家人」,對於二之宮涼子在慰留時所能說出的最直接的話,千金小姐八成沒有動搖,身影就那樣走遠了。她恐怕一次都沒有回頭——就連些微的不舍都感覺不到。

那道背影肯定是定得堂堂正正的吧。就像北條麗華平時那樣。

可是,她臉上浮現的究竟是什麼樣的表情呢?

峻護當然沒理由會知道。可是不知道為什麼,他覺得自己能體會。

那會是一張隨時都像要哭出來,還把嘴巴緊緊抿成一條線的臉。那張臉在腦海中浮現得太過鮮明,讓峻護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月村真由和北條麗華。

和峻護最親近的兩名少女,在這種形式下離開了。

這樣當然不好。他不可能會接受。,「——!」

一回過神,峻護已經站起來了。

大步走向門口的他正打算要出去。」請留步。」

一陣聲音柔和地制止了他。

「您想去哪裡,峻護少爺?」

「我要去找月村和北條學姐。」

「您應該知道自己是沒辦法如願的才對。麗華小姐算是處於謝絕會面的狀態,至於真由小姐您根本不知道她在哪。這種情況下——」

「就算是這樣!」

峻護喊了出來。

他明明想收斂音量,嘴裡冒出的話卻自然而然化成了洪流。

「就算這樣我也得去找她們!我沒辦法這樣待下去!這樣下去事情一定會——」

峻護咬住嘴唇。

負面的預感變得越來越強了。比起他自己想到的,比超他所預料最糟的可能性,有某種嚴重程度遠遠超出那些想像的事情正在發生。

而且還發生在自己不知道的地方、自己手伸不到的地方。

這種情況下,到底要他怎麼靜靜等下去?難道要他默默吸著手指頭,看著讓心裡難受的

結局找上門來嗎?

「唔——」

儘管如此,峻護還保有足夠做出冷靜判斷的理性。

「…………對不起,鈞特先生。是我失態了,我知道自己夠笨的了,但就算這樣——」

「請別放在心上。」

鈞特的語氣既溫柔又十分和藹。

「您的骨氣與氣概,絕不會讓看的人不快。對我這樣的老人家來說甚至還有些耀眼。」

「沒有,哪裡會啊……我只是幼稚又不懂事……」

「您真是謙卑吶。要我說真心話,我反而是希望您找上門去的……但是我也有自己該盡的職責,得請您自重才行了。」

「我明白了。」—點過頭,峻護又坐到床上。為了忍住忽然想踹牆壁或椅子的衝動,他費了不少勁。

「……那麼,雖然我也不知道這能不能安慰到您……」

看準峻護冷靜下來後,鈞特帶起話題:「我這裡保管了一份涼子小姐和美樹彥少爺的書信。」

「信?是給我的嗎?」

「正是。」

遞到峻護手中的,是一個樸素的信封。

拆封一看,裡面裝了幾張信紙。意外工整的字體並非出自峻護的姐姐,似乎是由美樹彥下筆的。

「嗨,峻護,早安。我有猶豫過開頭該怎麼問候,結果還是覺得說聲早安比較妥當。雖然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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