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卷 其之一終幕的前奏

回神後,峻護看到的是一個不認識的房間。

(…………?)

意識還有些模糊的他撐起上半身。

一起來,他才發現自己被人抬到了床上。

(…………這裡是…………哪裡…………?)

換成平常,峻護應該馬上就會醒來,但只有這次,他掙脫不了淺眠狀態的懷抱。峻護焦急地一邊等待著清醒的時刻,一邊緩緩地環顧四周。

這裡是一間十分樸素的套房。

只讓一個人住還梢嫌太大的房間裡頭,只擺了生活所需最低限度的用品。床鋪還有椅子,就這樣而已。百葉窗是關上的,有光從縫隙的另一端透了進來,將飛舞在室內的灰塵照得閃閃發亮,耀眼得讓人覺得不搭調。

從陽光的色澤來看,應該快接近傍晚了。

「哎呀,峻護少爺您醒了嗎?」

「!」

峻護朝聲音的來源轉頭望去,看見門口站了一名他認識的人物。那位老紳士是鈞特?羅森罕。哈登修坦家忠心的管家,同時也是希爾黛的左右手。

「鈞特先生……這裡到底是什麼地方?」

「哎,就請您當成是一處隱密的居所吧,性質是類似的。」

鈞特露出平靜的微笑,一面則拉開了百葉窗。

「要不要來一杯起床時的奶茶呢?對於自己沖紅茶的技巧,我還有自信說是頂級的。」

「那個,與其講那些,我更想問這裡是……?看起來並不是二之宮家,要說是醫院……

似乎也不像吧?」

峻護剛剛才注意到自己的手臂上纏了繃帶,他一邊看著手一邊發問,不過鈞特沒有立刻回答,只說道:「您覺得身體狀況如何?雖然我明白,治療的過程應該很順利。」

「身體的狀況?嗯,沒什麼不舒服的地——」

直到被鈞特問起,峻護才發現自己雖然被狠狠地修理了一頓,身體上卻沒有留下多少創傷——

「啊!」

他完全醒來了。

在朝霧籠罩下的庭院里發生過的事,全部栩栩如生地閃過了峻護腦海,逼真得像是觸手可及。

「月村呢?月村在哪裡?」

「請您先冷靜下來。」

鈞特制止了峻護,他的語氣柔和,卻又有力得難以抗拒。

「峻護少爺再心急,對現狀也沒有任何幫助。而且您的身體也還沒完全康復。目前請您先好好休養。」

「但是——」

「看您慌成這樣,等一下我要是把狀況說出來,您實在不可能承受得了喔。還是先冷靜下來吧。」

「…………?」

峻護感到納悶,鈞特等一下到底要告訴他什麼?

被人這樣吊胃口,他只會變得更著急,不過鈞特的建議是完全正確的。總之,峻護先做了兩、三次深呼吸,讓差點在原地打轉的心嗯靜了下來。

一邊讓老紳士沖的紅茶香味挑逗鼻腔,峻護一邊確認起自己的身體狀況。

從自己被修理的慘狀來看,疼痛幾乎都已經消退了。還能在床上睡得安穩,就表示身體可以說是完全健康的。這得感謝年輕身體具備的生掹恢複力。

然而……即使身體再強健,受了那麼重的傷,也不可能在短時間內就治好。從那之後已經過了一天?還是兩天?不對,應該還更久——

「就像峻護少爺發覺到的,在您醒來之前,已經過了幾天的時間。」

看出峻護髮青的臉色,鈞特將冒著熱氣的茶杯遞給他,一邊說道:「到今天為止正好過了一個星期。」

一個星期——!」

峻護連忙想下床,但在察覺到急著往外跑很笨之後,他自己克制住了。

看著他的模樣,微笑得更深的老管家說:「您準備好聽我講一席話了嗎?」

「…………嗯,應該是準備好了,勉勉強強。」

峻護也從鈞特的表情觀察到了一些訊息。那就是似乎發生了什麼超出他預料的狀況。

「首先,我必須告訴您的是——」

看峻護端起茶杯就口之後,鈞特起了話端:「峻護少爺,現在您沒有能回的家。暫時留在這個隱密的居所養精蓄銳才是上策,這是我的主子希爾黛小姐交代下來的話。」

「沒有家……?這是什麼意嗯?」

「當然,蓋在山丘上的那棟洋房還是存在的,並沒有憑空消失或燒毀。但是從該不該回去的角度來想,那個地方現在已經失去了讓峻護少爺回去的意義。」

「呃,我還是不太懂……」

「如果用極為散文的形式來表達。」管家面不改色地說:「住在那棟洋房的人們,目前正處於"失散各地"的狀況,這樣講應該是妥當的。」

「…………」

也許應該說,峻護已經被嚇習慣了。

或者單純是他的腦袋還不能趕上現實?

就算將老紳士這番重大無比的發言聽進了耳朵,峻護仍然做不出任何像是反應的反應。

「由於剛才我先講了結論,接下來我會按順序將事情告訴您。那一天,在希爾黛小姐與您交手後,真由小姐離開了二之宮家。而當天下午,包括涼子小姐在內的一行人都回到了國內——」

「來得還真慢。」

面對搭乘軍用直升機飛回國的一行人,希爾黛開頭講的就是這句話。

「享受完在白翼城的假期了嗎?」

「托您的福。」

帶頭大搖大擺走進客廳的二之宮涼子,毫不掩飾不快地立刻回了話。金髮公主身為歐洲盟主、又是強大無比的神戎,哪怕世界再廣闊,敢在她面前擺出這種態度的大概也只有涼子而已。同樣地,哪怕世界再廣闊,大概也只有金髮公主夠格讓涼子這樣遣詞用句。

包含二之宮家原本的主人涼子在內,月村美樹彥、保坂光流、霧島忍也跟著進了客廳。

美樹彥不改平時笑眯眯的表情,但保坂臉上的笑容就顯得有幾分僵硬。至於忍的臉色,則是緊繃得可以說幾乎處在臨戰狀態下。兩個人都是第一次見到大名鼎鼎的神戎,才會因為對方的壓迫感和畏懼而無法保持平常心吧。

只有麗華一個人顯得格外突出。

光看一眼,就能知道金髮少女異於常人。麗華卻能與其對峙,不驚訝也不畏懼地只是將自己的表情隱藏住。她宛如抹煞了心靈,彷佛連靈魂都已經出竅。或者可以說,那種不帶感情的臉和昆蟲或爬蟲類是類似的。

「門庭若市吶。」

沉沉坐在沙發上的希爾黛緩緩翹起腿,仰起了嘴角。

「每張臉看來都有十幾二十句話要對余講呢。」

「當然了。涼子子說:「連我算在內,這裡的每個人都讓你擺了一道,在歐洲耽擱了腳步,別說是十幾二十句,我們想講的"意見"可是夠講整個晚上的。」

「這樣嗎?話雖如此,要是按你的期待照做,對任何人都沒有益處吧?還有涼子,你和美樹彥現在還有空和余糾纏嗎?」

面對希爾黛的冷笑,擺臭臉的涼子眯起了眼睛。那樣的表情,認同了希爾黛意見的正確性,同時也表現了涼子不得不服的火大。

「趁著你們不在,這個國家的神戎血族間似乎有了不安分的舉動。從你們的立場來想,現在非得立刻出面滅火才行吧?要不然,可不是火燒屁股就能了事啊。」

「我明白。」

「別這麼沖。余也有自己的想法。」

「所以我才會說我明白——那麼我們就長話短說吧。」

涼子輕輕嘆了口氣又說:

「…………對峻護的評判結果如何?」

「大致結束了。余認同他值得讓余撥出人生的一部分。契約成立了,余答應採取行動救月村真由一命。話說回來——」

冷笑更深一層的希爾黛說道:

「對她而言所謂的"拯救"可不一定會跟你們的規畫完全一致吶。」

「這個我了解。」插話的美樹彥依舊是滿臉笑容:「希爾黛嘉德殿下,就照您覺得妥當的方式做吧。關於真由的事情,我和涼子願意全權交由您處置。」

「餘明白。余保證會助你一臂之力,不過是在契約的範圍內。」

「感謝您。那麼——」

涼子再度接過話鋒:

「真由還有被你認同的峻護,人又在哪裡?」

「峻護和余玩得太過火了點,現在還睡倒在卧房。」

「真由呢?」

「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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