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卷 Rainy day

1

狂風吹在乾燥的大地上,茶褐色的砂礫在空中飛舞。旁邊的同事皺起眉頭,往地上吐了口唾沫,也許是砂礫吹進嘴裡了吧。遠遠地圍成一圈觀看的本地居民戰戰兢兢地向那個同事投去了夾雜著厭惡的視線。

和平常一樣的光景。

不速之客的心境。

這個國家的舊體制已經崩潰瓦解,由聯合國主導的新政府已經成立。可是治安方面還是殘留了很多令人不安和動蕩的因素,復興狀況也不盡如人意。正因為如此我們才手裡拿著槍,在這個小鎮上巡邏,以維持治安。

同事咋了一下舌,小聲說了一句平常的口頭禪。

真是讓人不爽。

他好像討厭這個國家所有的一切。

無論是氣候。

還是人。

甚至包括本地語言的語調。

對他來說所有的一切都讓人頭痛,好像為了消除內心的焦躁和厭惡,只要看到稍微有點可疑的人物他就用槍口對著別人,用恐嚇的口吻破口大罵。

我能理解他的心情。

我們夥伴中有好幾個人都在這個異國的土地喪生了。我也贊同這個國家所有的一切都讓人討厭這一觀點。

可是,我不像他們對任何人都無差別地仇恨。我知道這樣的話倒是會比較輕鬆,可是我還是做不到。

那個原因是只屬於我的秘密。如果跟同事們說了的話,我肯定會遭受私刑拷問的。

事實上,我很喜歡這個國家。

我的這個發現已經通過書信傳達給我的戀人了。

如果是你的話肯定會相信吧。並且,會對此深有同感吧。

夕陽,即使在異國也是很美麗的。

夜空,跟燈光絢爛令人目眩的故國相比,更加澄澈美麗。

因為有些不好意思說這些話,即使在信里我也沒有寫過。

我發現了那件事之後,不由得哭了起來。

就跟看到你流淚時一樣。

現在世界上所發生的事,真的是非常令人悲傷的事,我切身地感受到了這一點,於是忍不住小聲啜泣起來。

家人朋友,還有你,肯定都會異口同聲地說這不像你的風格來阻止我吧,我明白其中的原因。你們肯定認為我這種軟弱的部分,不適合這個戰場所以才會阻止我哭泣吧?

在旁邊走著的同事,對著朝這邊瞪視著的本地居民稍微舉起了槍口,好像是為了恐嚇他們。本地人臉色變得蒼白移開了視線,快速消失於建築物的背面。同事看到這一幕喉嚨里發出了類似咳嗽的響聲。

對於他來說,槍口所對準的那些人,在他眼中已經不是人了吧?

不知什麼時候,已經變成了單純的名為敵人的靶子了吧?

我朝四周看了一眼。

我看到的是有血有肉的人類。

我心裡有些安心,可是同時,我又被一種非常悲傷的感情支配。

一到這個時候,我肯定會想起在故鄉的你的臉龐。

我對自己說我是為了阻止你的眼淚才來到這裡的,自從我把槍口對準不認識的人之後已經過了大概半年。

我仍然還活著呢。

2

聽說上司傳喚我,回到大本營之後我立刻走向上司的帳篷。

那個上司一旦發起脾氣就非常恐怖,可是平常倒是一個非常平易近人而且很坦率的好人。那個上司今天不知道為什麼面有難色。可是看起來又不像是在生氣,看起來好像在為什麼事深深地苦惱著。

我保持直立不動的站姿,等待上司先開口。於是上司張口就問,你是不是有個未婚妻啊。

我不知道該如何回答。上司在說正事之前先聊家常這是很少見的。肯定之後有很難說出口的話吧?

我感到了有點不安,不過還是必須回答剛才的問題。

我先是肯定了自己有未婚妻這件事,然後告訴上司說打算在這個國家的任期結束之後就回到故鄉舉行一個簡樸的婚禮。我感到自己在說這件事的時候臉上不由自主地露出了微笑,不過那個上司是不會為這樣的小事責備部下的。不僅如此,也許還會說兩句祝福的話吧,我心裡這樣想著。

可是,上司臉上浮現出比之前更加冷峻的表情,一直保持沉默。

我感到有些危險的因素在內,正打算開口說先不要聊家常了,您還是進入正題吧的時候。

從帳篷外傳來了說話聲。

我們正在談話。一般的上司都會說過會再來吧。可是這個上司卻讓剛才說話的人進來。這個行為更加加劇了我心中的疑惑和不安。

進入帳篷的人是個熟人。他擔當著把從祖國寄來的信件包裹傳遞給士兵的任務,也就是軍隊里的郵遞員。因為我頻繁和戀人保持書信往來,所以理所當然地和這個郵遞員很熟悉,有戀人書信的時候他還會取笑我兩句。

他好像是來送寫給上司的信件的。他用很乾脆利索的動作把信交給上司之後,並沒有轉身離去,而是用有些躊躇的眼光掃了我一眼。

等回過神來我才發現自己在用有些興奮的聲音問那個軍中郵遞員,有沒有我女朋友寫給我的信啊?。

因為上司在面前,所以他只是苦笑了一下,拿出一封信。因為正在談話,所以他好像在猶豫到底該不該把信交給我,因為這個上司人很好,即使在談話中把信交給我也應該沒有關係吧,他好像在作出了這個判斷之後才把信遞給我。

我笑著接過信,看了一眼覺得有些疑惑。

因為那封信有些奇怪。白色的簡單信封上只寫了寄信人和收信人的姓名,貼著的郵票周圍鑲了一圈白邊,除此以外是純黑色,從來沒見過這樣的郵票。

我有些驚訝地皺起眉頭,上司臉上的表情更加嚴峻,好像突然想起來什麼似的朝來送信的部下問了一個問題。不知道為什麼,他問的竟然是我手裡拿著的信是什麼時候寄出來的。

不知為什麼,信上沒有蓋郵戳。聽到郵遞員說可以根據寫信的日期倒著推算一下,上司的眼裡閃耀著光芒,好像找到了一線希望一樣。命令我們離開帳篷。

還沒有聽到正題就被命令離開帳篷,實在有些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來送信的那個軍中郵遞員也不明所以,朝我聳了聳肩。他好像還有別的工作,所以立刻離開了。

我覺得上司的態度有些異樣,不知道到底該怎麼做,獃獃地佇立在帳篷外。正在此時,我聽到帳篷內隱隱傳來上司用無線打電話的聲音。斷斷續續聽不太清楚的話語中,夾雜著飛機事故,遺體身份的再次確認之類的危險單詞。

到底在說什麼事呢?

我雖然很想知道詳情,可是偷聽上司用無線電話對講的內容要是被發現的話肯定要受到懲罰。而且我也想儘快看到信的內容,所以停止了這個有間諜嫌疑的行為,立刻回到自己的帳篷。

***

不由得一陣苦笑。

我雖然聲稱自己是廣義的記者,可就算是說恭維話也無法稱讚我具有小說家的才能。因為在寫不熟悉的題材,所以導致頭有點疼,像是被煮過了似的。也許選用第一人稱本來就是個錯誤吧。好不容易通過採訪獲得的信息,這樣的話根本無法很好地利用。

啊,現在就是感嘆自己的愚蠢也沒有什麼用。不管怎麼說,為了整理自己的思緒,還是先複習一下採訪時做的記錄吧。

首先是第一點。

當採訪那個軍中郵遞員詢問他關於那個貼了黑色郵票的信件時,他也說不太清楚。

看起來他也覺得那封貼有黑色郵票的信有些可疑。確實如此。那個軍中郵遞員說

如果是按照正規渠道從本國寄來的信的話,按理說裡面不可能夾雜著沒有蓋郵戳的可疑信件。即便如此,因為寄信人和收信人都是曾經見過的熟人,所以也沒有細加考慮就把信交給了士兵A。

本來不應該存在的信存在了。

不過要說明這個怪異的事實也很簡單。某個人在將要投遞的信件和包裹中混進了這封信。

到底是誰?到底是出於什麼目的?

除了這個疑點之外,目前還有一件事必須在腦海中認真考慮。就是關於那個士兵A直屬上司的證言。

那個上司的證言如下。

他得到了這個士兵A的未婚妻遭遇飛機失事而死亡的消息。為了躲避湍流而脫離了軌道的飛機失蹤了。三天之後,在無人島發現了飛機的殘骸,據說其中的乘客名單上有士兵A的未婚妻的名字。

話雖如此,機體由於遭受了墜落的衝擊破損得很厲害,而且最後燃燒了起來。確認遺體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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