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在那之後的故事~ 第一章 擦身而過的日子

第一章擦身而過的日子

直到現在,他還是會不時跑到頂樓。

澀谷三月一邊從頂樓俯視著那些放學之後踏上歸途,或是熱衷於社團活動的學生們,一邊思考一些事情。

半年前,發生在自己身上那極為罕見的體驗——那段雖然短暫卻激烈的戀情。

——那是真實發生的事嗎?

他如此問自己,但是答案很明顯。

——是的。

彷彿聽到體內有個天使或魔鬼的聲音,壞心眼地這樣回答他,三月頓時回過神來;心情變得更差了。

「可惡!」

為什麼會這麼煩躁?是因為那段戀情對自己而言是個污點嗎?

不是的!那不是污點!那段戀情一點都不骯髒!

雖然他不斷對自己這麼說,然而心中卻還是有某個部分覺得骯髒。

兩人眼神交會、墜入情網,三月拋棄自己以往堆砌的一切、向她表白,然後與她接吻。

三月回想當時那個吻的觸感。

他覺得自己大概一輩子都不會忘記那個吻吧。

絕對、絕對不會忘記的。

和其它人絕對不會有那樣的親吻,絕對不會!

——妹妹。

過去這個沒有特別意識到的名詞,從半年前開始變得討厭了。

九月略帶潮濕的空氣,吹拂因過長而讓人感覺煩躁的瀏海。看來該去剪頭髮了,乾脆一口氣剪成平頭算了,三月有點開玩笑地想著。大家看到會有什麼反應呢?班上的同學和老師們大概會以為他的心境上有什麼轉變而大吃一驚吧;又或者不會說什麼,只是多看他兩眼而已;也許大家對他並沒有自己想像中那麼感興趣。

每個人光是自己的事就快忙不過來了,而且升上二年級之後,就得決定未來的志向,尤其他們又都是升學科的學生,這群目標只有進入一流大學的學生,每個人所關心的莫過於自己的成績。

「煩死了……可惡!」

三月這樣嘀咕著。

一陣風再度吹來,吹動發梢掠過三月的眼瞼,讓他覺得搔癢難耐,使得他再次考慮是否該理平頭。

但是真希一定不會喜歡吧。

三月考慮著真希的感受,因為他們兩人之間的關係非常微妙,連三月自己也不清楚是否可以用「戀人」這個詞稱呼她。

——她一定不喜歡自己理平頭吧。

真希曾說過她喜歡三月的頭髮,她說他那微長的頭髮隨風飄動很好看。如果他真的剪成平頭,真希說不定真的會因此和他分手吧。真希到底是喜歡上他哪一點?三月就是搞不懂這點,才會覺得如果理平頭,她就會和自己分手。

只是喜歡他的頭髮?

還是因為他很會念書?

又或者是因為每次部借她抄作業?

難道因為他是學生會會長?

或是那種更曖昧的——像是內心溫柔、明快果決——這些內在的部分?

三月怎麼想都想不出個所以然來。每當兩人獨處時,他總是想開口問她,只是當真希一出現在自己眼前時,卻怎麼樣都開不了口。

因為他害怕。

如果真希真的承認怎麼辦?三月一定會不知所措,然後拚命忍住想哭的衝動;他發現自己從半年前開始竟然變得很愛哭。

——你是因為我的頭髮才喜歡我的嗎?

——嗯!

——只因為這樣?

——嗯!

「……太愚蠢了。」

連三月都對在腦中模擬的荒謬情景感到俗不可耐。

場景是在床上,只有他們兩個人。三月不禁想像著這樣的情況。

可笑的是自己明明和真希都還沒接吻過。

正確來說,應該算有一次,不過那是在兩人交往前,有點被真希半強迫的結果。

現在回想起來,那個狀況還真是超乎常理;不過在那之後,又發生了遠比此事更超乎常理的事,因此才一直沒將此事放在心上。

——接吻。

全都是因為那個吻。

那個吻很明顯地與真希的吻不一樣,彷彿與對方溶為一體的感覺;直到現在,那個吻始終離不開三月的腦海。

「我是發春了嗎……」

或許吧……不對,確實是這樣。

自己確實就像發春的狗一樣。

他看著校門口的一大群學生,第二學期才剛開始,所以還看得到幾個穿著夏季制服的學生摻雜其中(注1P44)。

四風館高中的制服相當特別,升學科是以白色為主色的水手服;普通科是以黑色為主色的水手服;藝術科則是以紅色為主色的西裝外套;而體育科則是以藍色為主色的西裝外套。正準備放學回家的學生群里混雜了四種顏色,看起來就像馬賽克。從不斷流動的顏色顆粒中,能聽得到些微吵雜聲。三月在這群學生中看見了他的妹妹——七日的身影。

她正和幾個女同學並肩走在一起,愉快地笑著。

三月突然回想起來,七日之前曾經開心地表示,她升上二年級之後,終於在班上交到了朋友。

現在的七日和半年前的她判若兩人,她變得很開朗、很常笑。

這讓三月覺得有點落寞。

有種好像只有自己被丟下的錯覺。

半年前,三月愛上七日。

他愛上了自己的親妹妹七日。

但是他覺得這是無可奈何的事,因為當時三月並不知道她是自己的妹妹,而七日自己也不曉得。

他根本沒聽說過自己有個一生下來就分隔兩地的妹妹——聽起來就像是個劇情非常老套的故事!

然而那卻是千真萬確的事實。三月不想承認這個事實,因為他覺得承認的話就太可悲了;但是不承認卻只會讓自己更加可悲,於是,他只得壓抑自己萌生的愛意,承認七日這個妹妹。

不過,人的心情是無法說變就變的,如果人的感情可以像裝了開關一樣,任意切換的話,這個世上就不會有煩惱這種東西了吧。他甚至一度以為七日是他命中注定的對象,那份感情太過強烈,所以三月在接受七日這個妹妹時曾經發過誓,在自己徹底放棄對七日的愛之前,絕對不會碰她任何一根手指。

那誓言一直持續到現在……

七日是如何看待這樣的自己?

哥哥已經超過半年以上完全不碰觸自己,她會怎麼想這件事呢?

她會覺得這樣的哥哥很可憐嗎?

「七日……」

三月不自覺地喊出七日的名字,他們兩個並不是命中注定的戀人,而是……應該說居然還是雙胞胎兄妹,當這件事被證實後,七日接受此事的速度之快令三月傻眼。

是自己不正常?

還是七日比較奇怪?

三月不明白。

——哥哥。

七日這麼喊三月。從那時開始,她就一直這麼稱呼他,但是直到現在——都已經過了半年——三月還是沒有辦法乎心靜氣地接受這個稱呼。

「原來你在這裡。」

三月聽見聲音回過神來,朝聲音的方向望去,真希正從頂樓的出入口走來,兩手各掛著一個書包。

「我一直在找你呢……都找不到你。」

「有什麼事嗎?」

三月一這麼問,真希隨即有點生氣地遞出左手上的書包說:

「不是說好今天要一起回家的嗎?」

經她這麼一說,三月才想起好像有這麼一回事。身為學生會會長的三月,放學後必須出席學生會的集會,而真希說她會等他一起回家,但是三月卻完全忘了這件事。

「抱歉,我忘了。」

三月搔了搔頭髮,拿回自己的書包,真希錯愕地嘆了口氣說道:

「你不覺得這樣很過分嗎?」

「所以我才跟你道歉啊!」

「問題不在這裡。」

三月不發一語低下了頭,真希則帶著些許猶豫的表情說:

「……你還在在意嗎?」

「啊?」

三月不自覺地看向真希的臉,正想開口問她什麼事的時候,真希就接了下去。

「七日的事。」

真希說中了三月的心事,但是三月不能承認,除了因為他那微不足道的自尊心外,另一方面他也不想傷害真希。

「……你在胡說什麼啊?」

「我覺得每次你來這裡的時候,都像是在想她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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