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七章 G R E E N G R E E N

三月又請假了,就連做早餐這個每天的例行工作都交給彌生去準備。

畢業典禮已迫在眉睫,班導要他寫的歡送詞卻遲遲沒有動筆。而畢業典禮結束之後,緊接著又有學年考試。三月書也沒念,什麼事也沒做,只是待在房間里躲在被窩中。

這些日子以來發生了好多事。開端是什麼?是被真希吻了的那件事嗎?的確,自那天起,自己就開始變得不對勁了。他不但想起早巳鎖在記憶深處的和泉,甚至還為此哭泣,變得鄉愁善感,做什麼事都覺得綁手綁腳的。

他想起了父親的事。

想欺騙母親,卻又不忍心繼續欺騙下去的父親;為了負起責任而帶著七日回到故鄉的父親;想要回到他們身邊的父親。在六年前的三月七日,父親本應帶著七日回來和他們一家團聚的。

然而他卻死了。

死了不就什麼都不剩了嗎。

三月盯著天花板在心裡想著。

從七日的口中得知,父親是為了救七日而死的,所以報紙上一定有報導過這則新聞,不過篇幅應該很小,可能也不會登上全國版的新聞版面。何況意外事故並不是什麼驚天動地的大事件,也不是什麼看了會令人愉快的內容。

結果這麼多年來,彌生都沒有發覺丈夫已死。她一直活在可能被騙的陰影下,卻仍然選擇繼續等待,這一路走來心裡一定很苦吧。

混蛋老爸。

三月恨恨地啐了一聲,意志也因此而更消沉了。

父親的死讓母親痛苦了那麼多年,七日也認為是自己害死了父親而飽受煎熬,這樣的父親果然不是個好東西。但是在否定父親的同時,也等於否定了三月自己。

我也是個人渣。

無法帶給任何人幸福,只會帶給周遭的人傷害,而自己體內正流著那種人的血液。

他也讓真希傷心流淚了,想必真希現在一定很受傷吧。

一想到未來他可能會傷害到更多人時,三月競萌生了一死百了的念頭。只要自己消失,就不會再傷害任何人了。然而

即使如此,地球仍會繼續運轉。

那麼自己究竟是為何而生的呢?結束生命並無法改變什麼。並非自己一死,地球就會停止轉動,可是活著也只會傷害他人而已。

我該怎麼做才好?

「可惡。」

他低聲咒罵道。此時從門上傳出了敲門聲。

「三月?」

是彌生的聲音,看來她今天沒去上班。

「我要進去羅?」

門並沒有上鎖。彌生開了道門後往房裡探頭問道:

「你那是什麼德性啊?」

看到整個人窩在棉被裡只露出一張臉的三月,彌生忍不住笑了出來。

「我會冷啦。」

他撒了謊。撒了一個無足輕重、不用撒也可以的謊。之所以用棉被裹住自己。只是因為不想讓身體露出來,即使他是在自己的房間里。

「你真的感冒啦?有發燒嗎?」

彌生冰冷的手觸摸著三月的額頭。此刻的三月,連揮開她的手的力氣也沒有。

「體溫很正常啊。要是真的冷的話,要不要我幫你開暖氣?」

明知自己是在裝病,還惺惺作態故作不解的彌生讓三月覺得很厭煩,以前從沒有過這種念頭。

「不用,這樣就好了。」

三月並未掩飾自己的心情惡劣,隨口回了一句。彌生神情有些無奈地坐在床邊,摸了摸三月的頭。

「別這樣我已經不是小孩子了。」

「是嗎?可是對我西百你永遠都是小孩子喲?把你當小孩看待也沒什麼不好的啊?」

三月突然有一種自己正在被她捉弄的感覺。

「不要再摸了啦。」

但彌生仍然不停地摸三月的頭。三月漸漸地懶得再理她,於是便放棄了抵抗。

「最近我忙著工作,所以沒有時間像這樣好好跟你聊聊。我應該多抽出一點時間來陪你的」

「算了啦,我又不在意。」

多虧了彌生在外頭努力工作,自己才得以三餐溫飽,因此他並不希望彌生為了他的事情傷神。

「三月我並沒有後悔。」

彌生突然開口說道。

「我也知道,如果打從一開始全家人就能生活在一起的話,不知道會有多麼聿福。雖然十六年的漫長等待也不能說不難熬,可是我們還是重逢了。雖然他已經不在人世,但七日她獨自走到了這個地步,而且是那麼的乖巧對我來說,再也沒有比這個更高興的事了。」

三月不懂這有什麼好高興的。自己光是現在就已經那麼痛苦了。七日應該也一樣才對。

「那是你自己認為的吧!你們根本就不在乎我和她的感受!擅自把我們分開讓我們完全不知道對方的存在然後很巧合地進了同一所學校、很巧合地相遇、又很巧合地情投意合結果你現在突然說我們是兄妹!你以為我會高興得起來嗎?我又不是神經病!」

三月坐起身來朝彌生大吼,彌生聞言低下了頭說:

「我知道。如果你要怪我的話,我也無話可說。」

「可是呢,」彌生接著說道。

「當時,我們都相信這麼做是對的。他相信離開我是正確的選擇,而我也相信把七日交給他是正確的決定所以我們沒有後悔。我的意思就是這樣。」

三月沉默不語,彌生繼續說:

「雖然從結果來看,我們與七日重逢了,但其實也有可能這一輩子都見不到了。即使這樣我也不會後悔,因為我想相信他。因為想要相信而去相信,而不是因為受到別人的影響,我只是按照自己的心意去做自己想做的事罷了。如果因此而後悔,那就什麼事也做不成了。」

三月發覺彌生這段話是在說給自己聽的。

「所以三月,你就順著自己的心意,去做你認為對的事情吧。你要怎麼做都可以,即使傷了人也不要緊。人生在世,難免會傷害他人,人類就是這樣的生物只不過,做任何事情都要能勇於承擔才行喔?只要你有負責任的態度,做什麼我都不會反對的。」

「即使我去殺人也是嗎?」

被三月這麼一問,彌生一瞬間遲疑了一下,隨即點頭道:

「說得極端一些是這樣沒錯如果你相信那是對的,而且能夠對因此而受到傷害的人們承擔起責任的話,那就放手去做吧。」

對於責任的定義,三月並不是很懂。好比傷了人之後,究竟該如何承擔傷人的責任呢?

「你以為我和七日就沒有受到傷害嗎?」

彌生毫不猶豫地回答:

「當然不可能沒有。」

「那你要怎麼負起這個責任啊?」

「我打算把你培育成一個比任何人都優秀的人。」

說完之後,彌生愉快地笑了起來。

「什麼跟什麼啊那你不是失敗了嗎?」

彌生側頭表示不了解二月的話。

「為什麼?」

「這問我為什麼我又不優秀。」

「是嗎?身為一個母親,我倒覺得我兒子很了不起喲。是我太溺愛小孩了嗎?」

「可是我」

三月想要反駁,彌生卻用手把他的頭髮弄亂。

「我知道你是個好孩子,養了你十六年的我說的話准沒錯。雖然嘴巴壞、個性倔強、又有點虛榮,但是你心地善良,毫無疑問是個乖巧的小孩,所以我很以你為榮。三月,你要堂堂正爪的活著,想做什麼就去做吧。」

在高興的同時,三月也感受到一種令人窒息的苦悶。

「可是螞我我。」

三月欲言又止,說不出他跟七日的事。彌生似乎察覺到了他的心思,對他說:

「你和七日之間的事,我大概猜到了七八分。都是因為我和兼五太欠考慮的結果,才會讓事情演變到這種地步,所以我沒有權利干涉你的決定。如果你真想那麼做,而她也接受的話不論你們的選擇是什麼,我都不會有半句怨言,即使那是不見容於社會的行為。」

三月做夢也沒有想到母親會肯定他,只是愣愣地望著彌生。

「不過三月,你要記得,這樣的選擇將會傷害到許多人:不僅如此,恐怕你和她也會遍體鱗傷。」

換句話說,關鍵在於自己能不能承擔起這樣的責任。

「我不知道。」

三月說道。

「雖然我還不知道但是我不想傷害她。」

話一說出口,三月便明白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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