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知道,在這個世界上有許多難以理解的事。
例如有的小孩一生下來就擁有前世的記憶、或是已經去世的祖父前來託夢。於是便聽從祖父的話不去旅行,結果原本預定搭乘的列車竟然發生事故、或是地震之前會排成一列往海里跳的旅鼠群。
這是他從書本以及老師在課堂上的閑談中學到的知識。
雖然他不相信世上有幽浮與未確認生物,但還是有一件事三月十分清楚。
那就是世上有時會發生超乎人類理解範圍的事。
因此,三月思索著
這是怎麼回事,
自己只是看到眼前的少女突然倒下她快要倒下而想要拉她一把,結果在碰觸到她的同時,他看到了某樣東西。
而那個「東西」
那是以往三月在發作時會看到的光景、百日夢的內容。在自己彷彿不是自己般的感覺中持續看到的景象,突然侵入自己腦中的某人的記憶。
他原本以為,那是自己抑鬱的感情所產生出來的妄想。
但他錯了,那是實際存在的某個人的記憶。
而那個人就是眼前這名少女,三月在那瞬間感受到了她的記憶。
他不明白為何會發生這種事,但他卻很篤定那是她的記憶。對三月而言,那就像是碰到火會覺得燙、太陽很耀眼、義大利肉醬面很美味一樣的理所當然。
自己跟這個女孩有著某種關聯。
是前世的因緣,亦或她就是被紅線牽繫的真命天女呢?他不知道,
為什麼這世上有那麼鄉無法理解的事呢,
「怎麼了,你該去上課啰。」
看見三月仍注視著躺在床上的七日,羽住露出詫異的眼神。
「不,我只是覺得有點放心不下。」
三月這麼一說,羽住便露出苦笑
「你愛上她啦,」
「愛!」
三月對這句尖然的發言一時反應不過來。
「才不是什麼戀愛呢。」
但說不定這真的是戀愛,說不定與她的邂逅真的是上天的安排。仔細想想,當他看見她從普通科的校舍里朝他揮手的那一刻,三月就一直很在意她,在意那個素不相識、不曾交談過的女學生,所以今天早上他才會大膽地找她說話。
那時候,她喃喃地說了一句話。那是最近他突然想起,然後便一直記在心上的一句話。
遙遠的山之彼方。
或許一切都是巧合,但若要說是巧合的話,未免有太多令人匪夷所思的部分了。
就是不想和她分開。沒來由地,就是不想離開她,
「哎呀?你們連名寧也很速配呢三月與七日,剛好是畢業典禮那一天呢。」
「七日?」
聽到羽住想要轉移話題的這句話,三月好奇地問道。
「她的名字呀。宮島七日,漢字寫作七日、唸作NANOKA。而你叫三月,兩個人合起來就是畢業典禮的日期啦。」
羽住應該是半開玩笑才這麼說的,三月卻莫各地認為就連兩個人的名字組合都可能是命運的安排。
彷彿兩人的邂逅是命中注定一般的名字,比起羅密歐與菜麗葉、崔斯坦與伊索蒂(注1)、邦眤與克萊(注2)邐更令他感到命運的存在。
「好了。我加道你喜歡她,不過你的課還是得去上吧!我會對她說是你救她一命的,這樣總行了吧?」
被羽住趕出來的三月只好乖乖離開保健室。走在離教室僅有咫尺之遙的定道上的這段時間裡,三月的腦海里全都是她宮島七日。
三月完全忘了直到昨天為止,他對虛偽的自己感到的憤怒以及對身上流的血液的憎恨。
這就是戀愛嗎,
連上課中他都在想著這個問題,結果上英語課時難得被老師叫起來回答的問題,也因為答不出來而惹來班上一陣人笑。若是平時的他總會先暗自責備自己的失誤,但此刻的三月腦子裡全是七日的瞼,其他的事他已經完全不在乎了。
「你該不會在想什麼色色的事吧?」
就連帶著揶褕的口氣看著他的真希,他也無心理會。
「沒啦。」
三月的回答小摻雜著嘆息。
「沒啦?」
聽到真希錯愕地反問,三月這才回過神來。
「我剛才說了什麼?」
「你說『沒啦』而且你剛才還自稱『我(ORE)』。」
真希一臉訝異地糾正他的用詞。因為除了和真希獨處的時候之外,他是不會用粗魯的口氣說話的,即使是上課中的竊竊私語也一樣。
「啊、呃是我(BOKU)才對。」
「現在改口已經太遲了啦。」
「對不起。」
「跟我道歉也沒用啊。」
查覺到老師因為注意到兩人在課堂上偷偷聊天而射出的嚴厲視線,直一希向老師輕輕點頭表達歉意之後才逃過了一劫,接著她在自己的筆記上寫下與自己的性格不太相襯的圓形字體
「發生什麼事了?」
原本三月不想理會,直一希卻硬是將筆記推到三月眼前,他只好在自己的筆記上寫下
「沒事。」
真希立刻寫下斗大的兩個字
「騙人。」
遲疑了一會兒,三月用自動鉛筆寫下
「我在猶豫。」
「猶豫什麼?」
「戀愛。」
三月寫下這幾個字之後,心想雖然他以前總認為戀愛是會讓人沖昏頭,而且很愚蠢的東西,不過這幾個字寫得還真漂亮。
「你談戀愛了?」
寫下這句話的真希表情有些凝重。
「也許吧。」
「對象是誰?」
真希問道,三月卻沒有寫出答案。真希不死心地又寫下
「不是我嗎?」
三月沒有動筆,只是點了點頭承認。真希看到之後似乎大受打擊,筆談就此中斷。
上午的課程結束,到了午休時間。
一到午休,總是直接往食堂沖的真希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低頭看著方才筆談留下的字跡。有的人去福利社買麵包、有的人去食堂、有的人帶著便當到校園裡吃,大家都離開了教室。
「妳不去吃飯嗎。」
看到教室里只剩下他和真希兩個人之後,三月才開口詢問。但真希反問:
「是誰?」
她低聲問道。
「對象是誰?」
「妳問這幹嘛?我沒有必要告訴妳吧。」
三月覺得不用特地跟她說,但聽到這句話的真希突然站了起來。
倚在開了一半的窗戶邊的三月嚇的往後一仰,差點就失足跌到外面。
「妳、妳幹嘛啊?」
「因為我喜歡你啊,你不認為我有知道的權利嗎。」
真希的樣子不像是在說笑。自從那天和她接吻以來,這還是頭一次和真希認真地面對面交談,他一直以為當時真希的行為只是一時興起而已。
「原來妳是認真的啊。」
「當然!」
真希大叫,然後抓住三月的胸門將他拉向自己。
兩個人的唇重疊在一起。真希的唇冷冷的,還有些許薄荷的味道。
「我是認真的!」
離開三月的嘴唇後,眼中噙著眼淚的真希又大聲說了一次
「這是我有生以來第一次真心地喜歡上一個男生啊!」
一面激動地說著,真希抓起筆記本砸向三月,而三月並沒有避開,砸在肩上的筆記本就這麼掉落在地板上。
「我自己也說不明白啊但我就是覺得不對勁,回神之後才發現我整個早上都在想著她的事。」
三月自言自語似的說出這段話、真希用制服的衣袖拭去淚水,抽抽噎噎地問道
「她是誰?」
三月一時說不出話來。是否該說出那個名字讓他有些遲疑,但是這時候不老實地回答真希的話,似乎也說不過去。
「她是普通科一年級的學生。」
「叫什麼名字?」
「宮島七日。」
聽到這個熟悉的名字,真希不禁瞪大了雙眼。
「騙人。」
她先是小聲的低語。然後像是要說給自己聽似的。
「你騙人!」
她又大喊了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