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 第一章

——倒不是特意打算靜思之類。

櫛枝實乃梨坐在冰涼刺骨的長凳上,連頭盔也不摘,蜷縮著身體。她現在連站都站不起來了。部員們七嘴八舌地給她打氣。部長,請你打起精神來吧。反正今天大家都不在狀態。誰都有低落期的。再說這不過是場練習賽,用不著那麼上心。……怎麼能不上心呢。作為部長實在太丟人了。居然打出一場這麼糟糕的比賽,連自己都不能原諒自己。

而最重要的是,自己還曾經鄭重承諾,要在比賽時堂堂正正,毫無雜念,百分之一百地集中精神。

當時是九局下半,兩人出局,壘上無人。三比一領先的最後關頭。

隨著一聲清脆的擊打聲,球劃著一道舒緩的弧線,在地上彈了一下,看上去就像是歡呼著自動飛撲進手套里一樣。好耶~贏咯~抓住球,傳向一壘,比賽結束——本應如此。可是——「哎!?」「你在搞什麼啊櫛枝!?」「哎呀!」

本方的長凳上傳來喊叫。對方的長凳上「太好了太好了!」「來咯!快跑啊!」叫喊聲此起彼伏。不會吧,汗毛都要倒豎了。為什麼還沒等扔出去球就從手套里掉出去了呢?她越是慌張事態就越嚴重。她伸手去撿那個骨碌骨碌滾動的球,可是手指總是把它彈開。「快傳啊快傳啊!」叫喊聲傳到她耳朵里。不會吧不會吧不會吧,糟了糟了糟了,這次又沒撿起的時候跑壘者已經攻上了二壘。在喊叫和歡呼聲中,她終於撿起了球傳向三壘。可是傳球失誤。跑壘員趁機跑回本壘。於是。

土腥味嗆得人呼吸困難。

凜冽寒風無可抗禦地,吹冷了身體。

某個星期天的下午,低沉的陽光。

自己是抬不起頭的失敗者。

……之後就像多米諾骨牌倒下一般。由於身負王牌重任的實乃梨一時失誤,整個隊伍的集中力就一蹶不振了。四壞球保送一人上壘,在失誤頻頻下又瞬間被扳回一分。結果對手最後又來了一記本壘打。

「啊……真是……」

她用手套遮住頭,蜷縮成一團,鼻子貼在滿是塵土的膝蓋上。

根本不是大家的錯。也不是因為是練習賽所以不在乎。更不是什麼不在狀態。變成這樣已經不是一天兩天了。

自己,心裡已經充滿了雜念,集中力已經渙散了。所以才會這麼遜。也就是說如果自己一直這樣下去的話,大概打比賽再也不會贏了吧。

「我……到底在搞什麼啊……」

「你在搞什麼啊!?」

「我什麼也沒幹……」

臭蟲臭蟲臭蟲臭蟲臭蟲臭蟲臭蟲臭蟲超級臭蟲!——伴隨著一頓臭罵,凜冽的寒風像龍捲風一樣打著旋兒,從高須龍兒的腳脖子下吹了上去。冷風掠過他的劉海,睜開眼睛,此時他的模樣簡直像是一幅魔王誕生圖。看上去可怕得都能輕鬆打碎一兩顆星星。不過他本人無論如何也沒有想當魔王的意願。但是,倘若把事實向他挑明,可能會讓他很受挫吧。

「……我也沒辦法啊!這都是因為……」

「蠢——貨!」

隨著謎樣的呵斥聲,他臉上啪啪地吃到了兩記耳光。估計是讓他閉嘴。高須捂住臉不說話了。這麼突然的暴力行為,事到如今也還是讓他吃了一驚。而且——

「你少跟我頂嘴你個臭蟲!你個大垃圾中的大垃圾大色胚子帕森拉塞爾犬!你一生當飯桶好了!你個閃耀的混蛋!還居然和小黑長成一樣的臉!」

接踵而至的罵聲就像從異次元飛來的多彈頭導彈一樣,從各個角度對魔王的心盡情發動攻擊。最後用一聲充滿蔑視的冷笑結束戰鬥。狂暴者……說得都有些淺了。乾脆就叫她「鬼」算了。只聽她高傲地哼了一聲後轉過身去。

那桀驁不馴的站姿,抬頭挺胸的傲慢,充滿侮蔑的半睜著的眼睛裡包含冷酷,這個任憑寒風把臉蛋吹成薔薇色,把長發吹散的女生,正是逢坂大河——通稱掌中老虎的美麗惡魔。

她擁有法國玩偶般精緻的美貌,可以稱得上「掌上」的嬌小體形,可是聲線卻和體形不相稱地低沉、冷酷且缺少起伏。

「……龍兒你這傢伙,這輩子到死都只能這樣孤零零一個人吧……」

一閃——袈裟斬。

龍兒變成了路邊不會說話的石像。他感覺這句話比挨耳光要悲慘多了。在正如以「罵死人」的勢頭劈頭蓋腦撲來的臭罵之後,又來了這麼一句出離殘酷的話。除了暴力之外還有其他什麼詞能形容嗎?這樣也行嗎警察先生?難道這就是正義嗎日本啊?法律該取締的不正是這種行為嗎?他聚起了拚死一搏的勇氣,抱著必死的決心,兩眼死死盯著大河。

「你……你別以為這個法治國家,會讓你一直逍遙法外下去啊……」

他這句拚命的反駁,還沒等她掏著耳朵說「啊?」的時候,就已經變成塵土消散了。在這難耐的瞬間,兩人之間吹過了一陣刺骨的寒風。

在這個寒冬的某個星期日。

太陽早就下了山。明明才五點多鐘,天空卻已暗淡了下來。熟悉的商店街上充斥著主婦、拖家帶口的人士,以及戴著口罩的婆婆團和正準備去玩的年輕人們,熱鬧得有點混亂。

擦身而過時不小心撞到了行人的胳膊,龍兒默默地低頭讓開了道。是啊,再怎麼由於被人說了很過分的話而遭受打擊,也不能一直杵在馬路中間石化下去。會妨礙到行人的。正當他恢複了意識再次邁開步子的時候。

「……哎?大河?」

他終於發現,剛才還在跟前向自己狂亂髮射異次元導彈的那個鬼不見了。雖然是鬼但她還是掌中老虎……雖然連我都不知道這是什麼意思,總之是想說她體形嬌小吧。嬌小的大河可能被人潮捲走,現在已經迷路了。

「喂!大河!你跑哪去了?」

龍兒兩手提著兩個沉重的購物袋,在人群中左顧右盼地尋找大河的身影。特徵是及腰的栗色長發,一眼就就知道很貴的白色的安哥拉羊毛外套,還有很長的卷了三層的男用圍巾。

反正要回去也是回高須家,就算回自己家,大河的公寓也就在隔壁。那麼各自回家其實也沒什麼問題,不過在這十二月的寒風中把人弄丟了還是有點於心不安。該怎麼辦呢,他皺著眉頭環視了一圈,在心裡對那位抱著孩子輕叫一聲躲向路邊的年輕媽媽說我不是路過的妖怪。就在這時,

「你搞什麼呢?在這裡杵著,整個就一路過的妖怪嘛」

「哦!你跑哪去了?我找了你好久!……話說你這傢伙還真不在乎我啊……」

大河從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突然現身,淺笑著把右手提著的東西交給他看。雖然下面一半被包裝紙包裹著,但從那混雜著奶油和蜂蜜的香味,以及過於明顯的圓環形特徵中不會看錯。

「……甜甜圈。你從哪弄到的?」

「那兒。嘿嘿,因為實在太香了就順手買了!因為還沒嘗過味道如何所以先買了一個。好吃的話,我就再排一次隊多買幾個」

大河用甜甜圈指著停在路邊的那輛白色手推車,在這個簡易小店的前面正排著長龍。被她這麼一說,周圍還真的漂滿甜甜圈的香味。對於包括大河在內的甜食黨們來說肯定是難以形容的香甜味。龍兒也絕對不是討厭甜食。他隨便應了一聲,不經意地瞥了那個手寫招牌一眼,然後立刻轉過頭來。看上去像是用魔法寫的那行店名:「KrispyCreamy」,讓人除了抄襲的感想之外,不做他想。(C註:「KrispyCreamy」聽起來與美國的有名點心店「KrispyKreme」很相近。)

「……這個,會不會出事啊?店名怎麼這麼怪?」

「肯定沒事啊。你快看那個人,一邊走一邊吃呢。裡面沒投毒啦,大概吧」

「不過是吃個點心,有必要帶著試毒般的決心嗎?」

「還不是因為這店,居然叫Krispycreamy。哈哈,這個絕對是盜版來的」

「所以說這店不是很奇怪嗎?正經點的店都會用這商標,更不會起這種擦邊的名字啊」

「但是「KrispyKreme」總店絕對買不到吃的東西!我曾經去過那裡一次可是擁擠到不行!排得不見盡頭的隊伍讓我煩死了!不過,吃過的人都說嘛:『輕咬一口,鬆鬆軟軟,輕飄飄地在嘴裡融化掉。』所以無論如何也想嘗嘗那到底是什麼味道」

「這個嘛,聽說確實與別家的甜甜圈不一樣呢」

「就是就是。既然這家店敢堂堂正正地用這麼接近的店名在這裡叫賣,做出來的口味會不會和真品差不多?哇,真香!那麼,味道如何呢……」

啊~嗚,大河張大嘴巴,很沒教養地在甜甜圈上大口咬了下去。那一瞬間流露出的笑臉漸漸地陰沉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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