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夢的延續──明明要去小學上課,但是腳踏車不管怎麼踩都會騎到不對的路,怎麼樣也到不了學校。這股絕望就像幻象一般,融化在從窗帘縫隙射進來的微弱光線里。
對了,我已經是高中生,不用去小學。
天亮了。
「早啊,高須。」
「喔……」
龍兒慢吞吞地伸長脖子想看枕頭旁的時鐘,看慣了的破爛時鐘卻不在它該在的位置。這樣就沒辦法知道時間了……
「唔!?」
龍兒立刻跳起來──眼前不是平日的房間,而是連接廚房的狹窄客廳。
「我擅自喝掉冰箱里的牛奶了,抱歉。」
等到龍兒想起眼前這個身穿自己借他的長袖T恤與運動褲,口中帶有牛奶氣味的金髮男是觀護中的離家少年北村時,已經過了整整三秒鐘。對了對了──他總算想起一切,揉揉睡呆的眼睛。
「你們真是太狡猾了!看樣子你們兩個半夜玩得很高興喔。我也想參一腳啊,怎麼不叫我起來啊?」
北村不滿地嘟著嘴,龍兒不自覺定睛注視他的臉。
「怎、怎麼了?」
「不……沒什麼。早安……」
因為你在哭啊!這句話實在說不出口。北村一臉沒事的爽朗樣子,看了有點討厭。既然你這樣,我也假裝什麼都不知道好了,這才是男人應有的做法。龍兒抓抓頭,有點飄然地回到現實世界。隨著他愈來愈清醒、愈來愈清楚狀況,眉間的皺紋也愈來愈深。
這個模樣真是太難看了。
最後有印象的地方,是大河把起司鱈魚的起司和鱈魚部分分成三份,只把鱈雪部分大口放進嘴裡吃掉。唔啊,怪女人……龍兒似乎是看著她的手勢與表情時,睡倒在矮飯桌旁邊。
龍兒把座墊當成枕頭睡著,冷到連身體深處都因為發冷而渾身酸痛。而且對矮飯桌的慘狀太過沒自覺,也讓他丟臉到想哭。去便利商店大採購,回來之後自暴自棄大吃大喝所殘留的杯麵、關東煮、寶特瓶、泡芙、優格等垃圾與用完的免洗筷一同發出陣陣惡臭。喔!免洗筷……!現在才害怕已經來不及了。熱帶雨林又因此消失了……!
「可惡!竟然讓你看到這麼難看的樣子……連自己都覺得丟臉!」
「這種事沒什麼啦,打起精神來。我的房間平常差不多也是這個樣子,只要大哥帶朋友回家打麻將,家裡就會從客廳開始受到菸屁股和便利商店的垃圾污染。」
呀──!龍兒一邊發出尖叫一邊搖頭,這真是太痛苦了。
「不是這個問題!就算地球上所有家庭能夠偶爾容許這種散漫,唯獨我家、只有我絕不允許這樣!說實話,我也不允許地球上任何一個家庭這麼髒亂!」
「是、是嗎?抱歉!」
「不──!不用道歉!事實上現在髒亂的地方就是我家!好,如果我三十秒之內沒有清理完畢,還拜託你殺了我!否則我沒有臉面對地球!」
「嗯……」
龍兒作勢準備起身,卻發現腿被一個沉甸甸的東西壓住。冷到不行的腿其實已經沒有知覺。把睡成大字形的環保男兒·高須龍兒的腿當成枕頭,如今還在熟睡的傢伙正是大河。她的腦袋重量阻絕血液流通,龍兒已經不是只有腳麻。大河大概在龍兒睡著的同時,也失去意識了吧……因為她的手上還拿著起司鱈魚。
不對,腳麻或我們為什麼睡成這樣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怎麼可以讓清純少女的單戀對象,看到少女睡在其他男人腿上的模樣呢!?現在不是討論大河是不是清純少女的時候了!龍兒慌慌張張抓起大河的腦袋用力搖晃:
「大河!快起來!難看死了!」
龍兒火大、想咬人的模樣,都是為了大河好,可是──
「算了算了,難得她睡得那麼舒服,叫她起來不是太可憐了嗎?」
毫不知情的北村擺出一副好人臉,阻止龍兒的舉動,輕輕抱住大河的腦袋移到對摺的坐墊上。大河幸福地發出一聲貓叫,身體像貓一樣彎成C字,再度陷入熟睡。
「你看她的睡臉這麼幸福……她的臉真的很可愛,睫毛也好長。」
「這種話請你等她醒來再對著她說……」
「我會不好意思,而且這樣差不多是性騷擾了。可是她睡著的樣子有種和平的光芒,看著看著都感覺獲得解救……」
表情和緩的北村露出微笑,同時低頭看著大河的睡臉。龍兒什麼話也說不出來,心裡只有一句──原來你也一樣啊!
大河與龍兒沒注意到北村的苦惱,北村同樣也不知道大河心中過於複雜的心境與真摯所衍生出來,那種紊亂又笨拙的戀愛心情。每個人都是這樣,每個人一定都一樣──雖說每個人都是這樣,就能得到安慰和解決,但是痛苦仍舊不會減輕。
啪!僵硬的肩膀發出聲響。
「現在幾點了?啥!已經十一點多了!」
看到時鐘的龍兒有些驚訝。他原本以為頂多九點,沒想到珍貴的禮拜六早上就此報銷。
「我也是剛醒,真是睡太晚了。唉呀,這麼說來……唔啊!地獄車(註:梶原一騎原作,永島慎二、斉藤ゆずる作畫的漫畫《柔道一直線》里的必殺招式)!」
「唔喔喔喔!?」
北村突然用打壘球鍛鍊出來的雙臂抱住龍兒,緊緊鎖住手腳,龍兒被粗魯地丟向廚房,頭撞到木頭地板。因為事情發生太過突然,癱在地上的龍兒陷入無言的沉思,連應該有的抱怨都忘了。這到底是──剛起床的這個暴力、這個舉動,更重要的是情緒……根本無法聯想是來自一個三更半夜獨自落淚的傢伙。不過多虧如此,讓龍兒從昨夜持續到現在的倦怠感一口氣消失。
「你……你幹嘛!?」
「咦?三十秒到了所以要執行死刑啊。唉呀,還有氣耶。」
「住手住手笨蛋!不用想也知道我是開玩笑啊!」
「我的死刑當然不是做做樣子!看招!巨輪旋轉技(註:GiantSwing,將對手的雙腿夾住抱在腋下、撐起對手身體旋轉的摔角招式)!」
「唔喔喔……!」
「很危險喔,頭抱好!」
既然危險就別做啊!龍兒的身體仍處於剛睡醒的狀態,反應遲鈍的雙腳輕易就被抓住,突然轉起圈來。龍兒連忙住嘴聽話抱住頭。早死早超生──龍兒只是這樣祈禱,放棄無謂的抵抗。為什麼會遇到這種事……啊──是我破壞環境的關係吧?我代表愚蠢的人類,將「太空船地球號」(註:美國經濟學家亨利、富勒等人提倡的理論。將地球比喻成一艘資源有限的太空船)的求救信號化為疼痛,由我的身體來承受……龍兒以殉道者的心情自我陶醉閉上眼睛,沒想到他的身體卻飛往預料之外的地方。
「唔喔喔喔喔!?」
撞上隔開泰子房間與客廳的紙拉門。視線角落看到北村發出「躂!」一聲之後,身體便往旁邊飛出去,漂亮地順勢落地。
原因正是──
「唔……唔……」
原本應該安詳熟睡的傢伙,毫不猶豫地一巴掌把單戀對象打飛,他也和遭受「巨輪旋轉技」之刑的罪人一樣摔出去──那傢伙正站在那裡。
淺色的凌亂頭髮配合呼吸搖動,不曉得是睡前哭過,還是鹽分攝取過度,兩隻眼睛的上眼皮浮腫,雙眼皮下的眼睛閃著極度不祥的血光。蹣跚搖晃的身體說明這是在還沒睡醒之時的暴虐行動。
兩名男子害怕發抖到說不出話來,但是她八成沒有看進眼裡。在半睡半醒的狀態下,允許自己以雙腳步行的野獸岔開雙腿站立,睜開天生就不存有理性,閃閃發光的雙眼,抬頭仰望天空,看著不可能出現的月亮。「啪!」一聲破壞看不見的下巴枷鎖,露出血淋淋的牙齒,賦予粘著鱈魚的手指兇猛力量。然後像是野獸一般怒吼:
「吵──死──人──了……!」
這就是「泛用人形決戰兵器」……不對,是掌中老虎。
「唔……終於覺醒了嗎……!」
眯著眼睛的北村單腳跪在粗暴的睡呆女面前,用手遮住耀眼的光芒。不過這裡沒有任何閃耀的東西,因為陽光被大河家的大樓擋住,根本曬不進屋內,也沒有打開微弱的室內照明。龍兒姑且把一個人玩得很開心的北村放到一旁:
「大河……大河。過來這邊,來……」
「唔……?」
「你看……有你最喜歡的東西喲。冰冰涼涼的……藍莓口味……」
「唔、唔唔……」
龍兒匍匐前進來到廚房打開冰箱,讓凶暴的睡呆老虎看看裡面。他拿出昨天晚上,應該說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