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三.亡國志士
時序接近冬天,拉多羅亞首都拉波拉托利吹著刺骨的寒風。
走在路上的行人也都穿著厚重衣物,街道籠罩著沉重的氣氛,恰恰符合陰鬱的天氣給人的感覺。
鍊金術師西瓦娜親身感受著這股封閉感,緩步走在石板路上。
而劍士赫密特·埃魯正在她身旁帶路。
兩人昨天才剛進入首都,他們將玄鳥藏在夥伴所準備位於郊外的據點,剛剛才來到街上探聽消息。
赫密特在拉多羅亞國內會被秘密警察盯上,為了喬裝,他特意將帽緣拉得很低,甚至戴上了裝飾用的眼鏡。
同時還將身上的外套領子豎起,完全遮掩住下巴到嘴邊的部分。
兩個人並肩走著,西瓦娜以驚訝的口氣低語:
「赫密特,你這個模樣反而看起來很怪吧?怎麼看都像是做了虧心事的人。」
赫密特輕輕地聳了聳肩:
「這帽子和眼鏡在拉多羅亞是常見的服飾,以前有一位名叫馬克斯的知名作曲家,他很喜歡這個打扮,因此這也就定名為馬克斯裝——你看,那邊也有一個人這樣穿。」
赫密特以視線示意前方,那裡確實有一位男子悠然地挺胸走著,穿著跟赫密特目前的裝扮相當類似。
西瓦娜不禁對這文化差異面露苦笑。
「是這樣嗎……不過看起來還是很怪吧?剛才經過的那些人就一直好奇地回頭看喔!」
這裡是白天的商店街,往來的行人絕不算少。
她一指出這一點,赫密特就稍微紅了臉,微笑道:
「啊……他們應該不是在看我,而是在看你。」
「看我?這套打扮很奇怪嗎?」
西瓦娜穿著一貫的鍊金術師衣飾,再套上黑色外套。拉多羅亞也有很多鍊金術師,這身服飾應該並不引入注目。
赫密特小聲地低語:
「不,不是因為你的服裝……而是因為你很漂亮,大家都忍不住回頭看你。」
聽見他拙劣的讚美,西瓦娜顯得有點心虛:
「希望你的玩笑只是針對這喬裝就好了,我可不想引人注目,如果服裝有什麼奇怪的地方,你還是說清楚——」
赫密特略顯困擾:
「我不是在開玩笑。你自己好像沒發現這一點,但你可是完全符合拉多羅亞的美女條件呢!閃耀的銀髮、英挺的眼鼻、知性的輪廓,還有雪白而細緻的肌膚,雖然苗條卻很有健康美——正好跟以往非常受歡迎的舞台女演員亞瑞娜·貝赫塔西翁的肖像一模一樣。」
西瓦娜露骨地皺起眉頭,這個人名的姓氏部分給她奇妙的熟悉感:
「……你說『貝赫塔西翁』,該不會……?」
「嗯,她似乎是你父親奧茲馬·貝赫塔西翁的母親,最近的年輕人也許不知道她,但你現在若到劇場去,還可以看到她的肖像畫。」
「……這還是我第一次聽說有關祖母的事。」
父親奧茲馬幾乎不曾提過他在拉多羅亞時的往事,聽說從他與西瓦娜的母親在一起以後,就像天生的北方民族一員般自然地過日子。
「舞台女演員啊……我祖母還真是好事的人啊!居然自願成為別人的觀賞對象。」
赫密特邊走邊回頭看西瓦娜:
「話不是這麼說啊!你祖母是個多才多藝的人,她不但帶給觀眾歡樂,還讓人非常懷念呢。」
「我不是在責怪她啦!只是對戲劇沒什麼興趣。」
對職責在守護神柱、興趣是鍊金術的西瓦娜而言,很難想像別人為什麼要從事那種引人注目的工作。
「雖然你這麼說,但戈達大人也是個說書人吧?這兩者有共通的要素喔!」
「是啊!簡單一句話,我的老師也是個怪人啊!」
輕輕地一語帶過的西瓦娜,突然在某個店家前停下了腳步。
赫密特也跟著她停了下來。
這家店像是雜貨店,稍髒的玻璃後方陳列著商品。
西瓦娜的視線停留在其中一點:
「……什麼啊!那個人偶還真教人不舒服……」
「啊!是那個『萬聖節南瓜』嗎?」
赫密特苦著臉笑了。
在他們眼前的,是個垂吊在底座上、戴著一顆大南瓜的瘦長人偶,底座似乎有某種機關,人偶腳邊也有突出的螺絲。
「底座下面是音樂盒,藉著改變吊線的長度,讓人偶展現奇妙的舞蹈,它的原型似乎是埃魯家祖先埃爾西翁·埃魯做來解悶的玩具……這麼說來,跟來訪者邦布金一模一樣呢!」
那對赫密特來說,是早已習以為常的東西。
「這玩偶是你們家製造的嗎?還真讓人不舒服,不會有人買這個吧……」
「沒這回事。這在拉多羅亞是很受歡迎的民俗藝術品呢!不但重製過好幾次,大家都知道它,在一般家庭也很常見。」
「…………這世界沒救了啊!」
西瓦娜非常無言地按住了眉間。
她第一次見到邦布金,是在塔多姆與阿爾謝夫決戰時。
當西瓦娜率領許多玄鳥驅散西茲亞等人時——這個南瓜頭也坐在其中一隻敵方的鳥上。
西瓦娜只遠遠確認他的模樣,並沒有聽他說過話,但即使如此,還是對他那奇特的姿態留下了深刻印象。
她曾在殺害國王犯人的通緝書上見過他的模樣,也聽菲立歐和赫密特等人說過他的事,但在玄鳥背上見到的真人則顯得更蠢。
現在她所見到的人偶,相當忠實地呈現了他的姿態。
那些逃離佛爾南的來訪者很有可能在西茲亞的帶領下來到此地,他們一定也發現了「這個」吧!
西瓦娜搖了搖頭,繼續往前走。
赫密特在她身前半步引導:
「……埃爾西翁·埃魯實際上是以那個南瓜頭為範本做出人偶的吧?」
「你這樣問,我也很傷腦筋,那是你的祖先吧?」
她一反問,這位劍士青年就歪著頭說:
「話是這麼說沒錯,不過,他這個人充滿了謎團。他似乎也是麗莎琳娜大人的養父,但已經過世一百多年了——」
赫密特的話說得含糊不清。
西瓦娜總覺得可以理解他在想什麼。
關於埃爾西翁·埃魯的謎團雖多,但赫密特最在意的,應該是秘密警察「梅比斯·弗侖岱」跟埃爾西翁就像一個模子印出來的這件事。
這雖然是麗莎琳娜所說的,但梅比斯說不定也是埃爾西翁的子孫。這麼一來,也就成了赫密特的親戚。
埃魯家在拉多羅亞是名門世家,當然這也是出於埃爾西翁·埃魯所積蓄的財富影響。
赫密特的父親甚至憑藉這財力當上了國家元首,據說知名的埃魯貿易公司也是其遠房親感。
可以想像得出,只要是名家都不例外的——會有愛妾或私生子之類無法掌握的狀況。
兩個人一邊聊著無聊的話題,一邊漫步在拉多羅亞街道上;廣場上聚集了許多小孩。
西瓦娜望見站在其中心的人影,表情隨即變得十分僵硬。
赫密特也停下腳步,靠向道路一端。
——他們才剛聊到的主角「南瓜頭」就在那裡。
他正面對一群聚集而來的孩子們,以誇張的動作和手勢在說著什麼。
小女孩和小男孩們雙眼發亮、聚精會神地聽他說話的樣子,看起來很有趣,但也教人覺得不舒服。
西瓦娜和赫密特默默地離開了那條路,藏身在建築物旁邊。
「……他是邦布金吧?」
「還有別人會做那種打扮嗎?」
西瓦娜只覺自己冷汗直冒,她把背靠在牆上,以眼角餘光確認廣場的情況。
邦布金來到這首都這件事,本來就沒有什麼好奇怪的。可以推測得出,西茲亞等人將他們帶來拉多羅亞,並留在這裡的有力政治家——恐怕是元首傑拉得·梅森的身邊。
不過,邦布金就這樣戴著那奇怪的頭套,大搖大擺地在白天外出,還是讓人頗感驚訝。
「那個男人到底打算做什麼啊……?」
聽見西瓦娜的低語,赫密特說:
「說不定他是刻意露臉,他們應該也預測到無名氏和北方民族會潛入拉多羅亞。他若以那副引人注目的姿態出現,我們就會想要追蹤他。恐怕他們也很有自信,認為就算『被人追蹤』,自己也可以察覺得到吧!」
西瓦娜也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