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卷 五十二.各有所思的夥伴

五十二.各有所思的夥伴

對麗莎琳娜·耶里妮斯而言,義父埃爾西翁·埃魯是非常重要的存在。

他是第一個把麗莎琳娜當做「人」看待的成年人。

過去她都被以編號稱呼,而賦予她「麗莎琳娜」這個名字的也是他。

對於與許多姐妹一起被當成實驗動物而「創造」出來的她而言,與這位義父之間的記憶彌足珍貴。

因此,當義父在原本的世界失蹤時——她心中充滿了絕望,真的想一死了之。

之所以沒有尋短,是因為抱著一絲希望,心想「義父說不定還活著」。i

然而,這位義父等於已經確認死亡了。

當她來到這個世界時,雖然還抱有一絲希望,不過現在已經放棄了。而關於那個神似義父的梅比斯,根據赫密特所言很明顯是敵人,而且看起來也比義父年輕得多。

或許他也跟赫密特一樣承襲了義父的血脈,碰巧因為隔代遺傳才會如此相像。

『父親他在這個世界……度過了怎樣的一生呢……』

麗莎琳娜想著此事。

赫密特曾說:「他應該過得很幸福。」

她對此事感到很開心。

不過另一方面——她只要一想到在義父所擁有過的「幸福」中沒有自己的存在,眼淚就不禁奪眶而出。

在得知這個事實後,她曾在菲立歐面前哭了出來,這是因為希望他能夠安慰自己的寂寞。

如果麗莎琳娜在這個世界沒有遇見菲立歐,也許真的會被這份寂寞給擊垮。

她也已察覺自己的懦弱。

ga正因為如此,她想要變強,同時也覺得不怕挫折的菲立歐和烏路可非常耀眼。

而他們的光采,甚至刺痛了她的雙眼。

『我在這個世界……到底算什麼?』

麗莎琳娜總是如此自問。

她拋棄了有著相同臉孔的姐妹們,獨自苟延殘喘。在原本的世界犯下殺人重罪後,又逃到了這個異世界。

她真切地感受到,自己幾乎都在隨波逐流。

但這次她打算自行做出決定。

離開菲立歐等人,前往拉多羅亞,對付死亡神靈——發現這是自己該背負的責任後,她下定決心踏上這次旅程。

『那為什麼……』

麗莎琳娜抱住自己的腿,在搖晃的馬車中低下頭去。

在離她稍遠的馬車貨台一角,穆司卡正在閱讀一本看起來很困難的書。

這輛載貨用的馬車並沒有座椅。板子上堆著貨物,穆司卡也靠在貨物上。

在不久前,麗莎琳娜還跟菲立歐等人同乘一車。

菲立歐和烏路可並肩睡著了,麗莎琳娜對此光景感到不快,因此逃到這輛馬車來。只要能逃離菲立歐他們,到哪裡都好。

『我已經——厭倦為了這些事而煩惱了……』

這是麗莎琳娜的真心話。

現在的她希望能專心致力於任務,更想快點進入拉多羅亞,好與菲立歐等人分頭行動。

只要能離開菲立歐,也許自己就能忘了他。

默默地看著書的穆司卡,突然抬起頭來。

麗莎琳娜小聲地對他說:

「教授——我打擾你看書了嗎?」

「沒那回事——你要不要也看些什麼?」

穆司卡指向放在手邊的書堆。

麗莎琳娜沉默地搖了搖頭。穆司卡喜歡的書,就算是這個世界的書,對她來說都太難懂了。

穆司卡閉上了嘴,再度將視線放回書本上。

*

在緩慢越過山坡道的運貨馬車裡——

穆司卡一邊感受到麗莎琳娜低落的情緒,一邊埋頭閱讀著一本書。

那是一本有關鍊金術的書。

在這個世界,鍊金術似乎處於與科學似是而非的立場,其內容未必僅聚焦於「製造黃金」,本質上是一門摸索「變化」的學問。

這本書當然提及將鐵變為金、將卑金屬變成貴金屬這類的變化,同時也饒富興趣地探討「時間的變化」。

『時間流動的速度並非所有地方都相同,時間不斷變化,總是宛如波浪般起伏並改變速度,但包含人在內的所有現象也會跟著時間一起移動,因此讓人無法察覺其變化。最後就產生了錯覺,認為時間的流動速度一成不變。』

讀完這一節的穆司卡,不禁「嗯」了一聲。

他心想,這真是奇妙的思考方式。

越接近光速,時間的進展就越緩慢——若書中內容只是這樣的意思,那他還可以理解,然而內容卻並非如此。

書上說——時間一邊起伏,一邊改變速度。因為人也隨著時間移動,所以無法察覺其變化。

(以這個論點來說,「時間」的定義並不明確,而觀測者也不存在了……)

如果所有的事象都隨時間一起移動,那就無法觀測時間的起伏了。認為「這種起伏並不存在」本來是很自然的想法,何況在討論孰是孰非之前,穆司卡就連「時間之流」到底是否會產生這種起伏都無從判斷。

他所擅長的領域是人體,尤其是偏向有關強化人體的知識。

他大可以將這本書當作是一個住在文明落後世界的瘋子所寫,通篇是瘋言瘋語——但即使如此,穆司卡還是頗感興趣地繼續讀下去。

『我們無法觀察自身所在之時的時間起伏。如果只考慮我們所在的世界,時間的起伏本身就不成問題。只有當具有其他時間起伏的空間——真正「位於其他次元的空間」與我們所在的空間產生某種關連時,時間起伏才具有意義。不同的時間起伏相遇時,巨大的「時間差距」將產生持續且不規則的波浪——』

穆司卡邊讀邊思索。

也就是說,這可能是將時間比喻成河流以解釋四次元、五次元之類概念的一種假說。

『例如,某處還有另一個不同於這個世界的世界。在這個世界經過一天,也許在那個世界已經經過了一年,反之也合理。也就是說,在別的世界的一天——在這裡相當於一年——不,別說一年,甚至有可能是五年、十年、或是好幾百年、好幾千年的「差距」——』

穆司卡感嘆著,這位作者的想像力還真是豐富。

實際上,這本書的作者並未出示任何可以證明其主張的根據,與其說這本書是出於推論,還不如說更接近妄想。

然而,就算是偶然,這妄想似乎跟現實有相當密切的關係。

「穆司卡等人原本所在的世界」與「這個世界」之間的關係,說不定就是如此。

兩個世界的時間流動方式各有不同——正因為如此,從好幾千年前起,就不定期會有少數的「來訪者」造訪這個世界,而在穆司卡等人的世界則是從好幾年前就頻頻有人「下落不明」。

這些人造訪的痕迹,就化為文化、風俗和書籍的形式殘留在各處。

例如,在這個世界象徵施療師的紋章,與穆司卡等人世界的軍章相同,這就是其中一例。

依據夏吉爾人所說,有位曾隸屬於醫療隊的來訪者,在這個世界成為施療師之始祖。該人物所使用的軍章,在這個世界也就成為了「施療師」的印記。

然而——該人物的名字,對穆司卡來說也是耳熱能詳,雖然彼此關係並不親密,但在原本的世界,他是比埃爾西翁·埃魯更早失蹤的研究人員。

此外,沒多久前才自原本世界失蹤的埃爾西翁·埃魯,在這個世界也是遠在一百五十年前的人物了。

(世界之謎嗎……夏吉爾人好像還隱瞞了什麼……)

這種求知慾就像是學者的本能。穆司卡有好幾個疑問,但就算詢問夏吉爾人,他們也都盡量避免明說。

穆司卡對此雖然已做出自己的推論,但找不到確切的證據,也想不出有什麼方法可以證實。

他隨意而茫然地思考,並環顧四周。

有個坐在馬車貨台邊緣、抱住腿的黑髮少女再次映入他的視野一角。

麗莎琳娜·耶里妮斯——

這個夥伴也來自他原本的世界,此刻她正坐在冰冷的板子上,視線茫然游移,並不與穆司卡的目光交會。

就在不久前,她才從菲立歐等人所坐的馬車改搭這輛運貨馬車。

穆司卡是為了能靜下心來看書,才決定坐這輛沒有座椅的運貨馬車。而麗莎琳娜看來並不是來見穆司卡,只是「逃來這裡」。

穆司卡雖然察覺她是無法待在菲立歐和烏路可所在之處,但又覺得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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