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拉多羅亞首都拉波拉托利,至今還流行著不可思議的東西。
這東西追溯起來已經有百年以上的歷史,是由名為埃爾西翁.埃魯的企業家發明的木製機械人偶——這靠發條在舞台上跳舞的玩具,不知為何也被當成室內裝飾在成年人之間大為流行;儘管並非生活必須品,卻非常暢銷。
當時的商品現在幾乎已不復存,但每經過一段時間後就會推出復刻版,廣受喜歡懷舊風格的人和不知過去歷史的年輕人支持。
如今這東西則獲得了民俗藝品的地位。
就在前幾年,擁有巧手玩具工匠的哈洛司工藝社重新生產這產品,並加入新的裝置。
高司教凝視著裝飾在房間一隅的機械玩偶——「萬聖節.南瓜」,輕輕地嘆了口氣。
那跳舞的玩偶,頭部有著「南瓜」的形狀。
細長的關節上系著從上垂吊的線,藉由裝在台座的發條連動,改變線的長度,玩偶就會展現奇妙的舞蹈。
與音樂盒的旋律一起搖晃舞蹈的南瓜玩偶雖然可愛,卻也給人不舒服的感覺,令觀賞者產生一種奇妙的心情。這玩意兒不只受到熱愛新奇者喜愛,也為一般庶民所接受;這次的重新生產也靜靜地流行著。
高司教才剛抵達拉多羅亞,當然看不慣這南瓜頭玩偶,但同時也有股鮮明的似曾相識感。
『……埃爾西翁氏留下很奇妙的東西呢!』
在佛爾南神殿殺了阿爾謝夫國王的南瓜頭戰士——
玩偶的模特兒肯定就是他沒錯。來到拉多羅亞的埃爾西翁,應該是發揮玩心將認識的奇人製成商品了吧!
高司教還記得——
他——埃爾西翁.埃魯自御柱現身時的事。
還有當他離開阿爾謝夫、踏上旅途的事——
——「記憶是那麼鮮明」。
要說遺忘還太早,那「只不過」是一百五十年前左右的記憶。
「你對這人偶有興趣嗎?」
房間里的中年男子笑眯眯地問道。
高司教剛剛才聽說,一身黑衣的他似乎是為「拉多羅亞」這個國家的元首工作的人,他既是秘書、警衛,同時也負責和「幕後」聯絡的工作。
「是,這手工藝品很有意思,我聽說拉多羅亞擁有高超的技術。」
高司教不提自己所想之事,只是說著沒有重點的感想,並向男子投以溫和的視線。
這個男子身材中等,一臉圓滑的微笑,還有沉穩的舉止——是一個毫無引人注目之處、極為普通的男子,不過他的舉止和步伐卻毫無空隙可乘。
高司教推測這個男子出身「北方民族」——因為就連帶自己來到此處的玄鳥操縱者,對他的態度也有如信任的夥伴。他恐怕是背叛了北方民族和塔多姆的西茲亞夥伴之一。
他說話時也可以略微聽出北方的口音。
不過高司教無意一一確認此事。不管男子承認與否,都跟目前的自己沒有關係。
不久之後發條停止轉動,跳舞南瓜人偶的動作也戛然而止。
同時,門的另一邊出現人的氣息。
「抱歉,讓你久等了。」
一臉若無其事地進入的,是名五十多歲的男子。
站在房間深處的高司教一回過頭,這男子就驚訝得直眨著眼。
「……啊,失禮了。我聽說你的模樣跟人類不同,原來是如此——」
拉多羅亞並沒有夏吉爾人,這男子面對具有「蛇首」的高司教,會吃驚也是無可厚非。
高司教深深地行了一禮:
「我是夏吉爾人,名叫高.夏爾帕,來自佛爾南。傑拉得元首,能見到你是我的榮幸。」
他並未刻意伸出手。
人們害怕異形。夏吉爾人在神殿雖被視為神聖而敬畏,但在這文化相異的土地上則應該會被視為怪物。
果然,眼前的男子——拉多羅亞的國家元首傑拉得.梅森眼裡並無親愛之情,取而代之的是相當明顯的個人本位好奇心。
「真是抱歉,我這麼晚才前來致意。我是傑拉得.梅森,負責掌握這個國家的政治。勞煩你遠道而來,實在不勝惶恐。」
在他的視線下,高在沙發上坐了下來。
傑拉得頻頻凝望高,又歪著頭說:
「恕我失禮……你的頭不是頭套吧?」
「當然不是,我們夏吉爾人跟人類是根本上不同的人種。」
「原來如此——但即使是相異的人種,也可以透過語言溝通意思,真了不起啊!」
傑拉得展現親切的笑容。
高則頷首回應。
「人類」造訪這個世界時——就已擁有完成的語言。夏吉爾人理解其語言,並與人類對話。
其間——即使有單字消失或增加,關鍵的部分也沒有什麼變化。
語言歷經漫長的歷史後,發音之類將有所變化,甚至會發展成不同的語言。
不過夏吉爾人為了保有「正確」的語言,便以該語言為基準,讓這個世界的語言不論今昔都沒有太大的改變。就連在異國拉多羅亞,雖然多少有點地方口音,但要以一種語言溝通仍是毫無困難。
高司教以從人類學來的「語言」與傑拉得對話:
「——那麼,傑拉得元首,我來到此處是因為必須告訴你關於『死亡神靈』的事。你應該已經接獲在佛爾南發生騷動的報告了……」
傑拉得眯起了雙眼:
「我們對此事也甚感頭疼。實驗似乎產生了意想不到的結果……沒想到佛爾南的輝石會停止生產,真是對不起。」
他的聲音里並沒有道歉的意思,反而像是覺得很有趣。觀察到這個情況後,高司教覺悟到此行的交涉將會相當困難。
「如果你真的覺得抱歉,就請帶我到『死亡神靈』那裡。如此一來,我會讓一切恢複原狀。」
對於高的要求,傑拉得微笑以對——
「恕我失禮,這我辦不到。」
他明確地予以拒絕。
「司教,對我們而言,整個神殿勢力都是種威脅呢!我們總有一天會請你讓輝石的生產恢複原狀,但那是我們佔領各地神殿之後的事。在那之前,就請司教以客人的身份留在此地,雖然不知道會花上多少年的時間……」
高司教垂下金色的雙眼:
「那是不可能的夢想。」
高司教如此確信:
「元首,你太小看東方諸國了。不管拉多羅亞用什麼樣的手段,要在區區幾年或幾十年內佔領這些國家,都是不可能的事。」
不只是阿爾謝夫,其他國家面對「拉多羅亞的威脅」應該也可以團結一致。現在卡西那多等人已經以此為目標展開了行動。
「侵略是不可能輕易成功的。在彼此的損失擴大之前——希望你們選擇交好的道路,而不是侵略。」
傑拉得微笑著說:
「原來如此——你正如我之前所聽聞,屬於良知派。你這意見很正直,只不過——不適用於此處。」
這個位居國家元首地位的政治家,輕輕地聳了聳肩。
「現今拉多羅亞的諸多政治家和部分特權階級所需要的,是『用來整合人心的敵人』、『牽涉軍事的交易題材』,以及『鎮壓其他國家來滿足支配欲』;也有不少人懷著人類的私心,對侵略表示贊同。我們拉多羅亞將成為這片大陸的霸主——這可說是歷史上的必然吧!」
胡說八道——高司教沒有說出口。傑拉得如此訴說的聲音里,有著簡直像在自嘲的意味。
高司教以澄澈的雙眼凝視著他:
「……你本身該不是認真地這麼認為吧?有什麼目的呢?」
他不認為這個名叫傑拉得的男子只是個庸俗的掌權者。
他是更加危險又更陰險的人——就算以高司教的雙眼,也無法看穿此人。
「你又是抱著什麼樣的企圖操縱人心各式各樣的慾望?在我看來,你只是想讓已出現進展的事態惡化……」
高司教說著,突然閉嘴不語。
傑拉得恐怕——正是打算如此。
「不只這片土地,而是讓所有的土地陷入混亂——混亂驅使人行動,和平就是停滯。而正因為時局困難,人才會發揮想像不到的力量。有各種東西會從破壞中產生——新知識、新兵器、新秩序。這跟你所希望的『停滯』是恰恰相反的。」
高司教總算了解了。
他——這個拉多羅亞的國家元首,名叫傑拉得.梅森的男子,是與夏吉爾人思想完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