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向深夜的佛爾南神殿——在其中心部位、御柱正下方,持續著與夜晚並不搭調的喧囂。
以模糊發光的巨大御柱為中心,仰望著御柱底面的大廳里,充斥著數百位士兵。
雖然沒有如同白天般亮,但御柱所發出的光芒已經可以讓人將戰場一覽無遺。
高舉的刀刃在這光芒下閃爍著,菲立歐對在周圍作戰的夥伴騎士們叫道:
「集中對付敵兵!雖然這些傢伙很詭異,但劍術卻不怎麼樣!」
王宮騎士團的騎士們呼應著,幹勁十足的聲音響徹大廳。
這塊平常理應被一片寂靜包圍的空間,如今卻由刀刃與怒吼聲支配。
與王宮、神殿騎士們相互對峙的,是從御柱出現的奇妙士兵們——
這個挑高的大廳四方都設有寬廣通路,地板到天花板之間的高度是成人身高的三倍。特別是御柱周圍形成半球形,最高之處甚至到達二樓。
而御柱的底面就像從天花板突出般,飄浮在離地約四公尺之處。
也就是說,這個大廳本身,是以依靠巨大御柱的形式保持其強度。
那些詭異的敵兵們,接二連三地從御柱底面落下。
他們面無表情、沒有攜手合作,而是各自行動著。唯獨在打倒眼前敵人這方面的意志相當旺盛,毫不畏怯地全心全意揮舞著劍。
菲立歐對他們的作戰姿態感到顫慄。
他們並非充滿氣魄、自暴自棄的士兵。
也不是開始想要逃跑的膽怯士兵。
所以推測他們只是冷靜作戰。照理說他們應該可以平心靜氣地對付有實力差距又莽撞的對手,但不顧後果、捨命的作戰方法卻反而使他們敗退。周圍這群看來彷彿喪失了思考能力的士兵們,對於同伴的死亡也毫不在意,只是不停地作戰。
——真令人作嘔。
對菲立歐來說,這是前所未有的感覺。
身經百戰的騎士們似乎也有相同想法,在劍術上雖然贏過對方,但表情卻帶有濃得化不開的疑惑。
然而,即使他們不停地斬殺,新的士兵卻像蟲子般不斷從御柱底面湧現。
浮在半空中的御柱正下方,有寬廣的通路向四個方向延伸。
剛開始從神殿南側沖入的菲立歐等人,左閃右躲地穿越激戰區,來到了即將潰散的北側。
現在南側有貝里耶所率領的神殿騎士團,北側由威士托率領的王宮騎士團支撐,東西兩側的通道則是神殿騎士與王宮騎士的混合部隊壓陣。
在菲立歐等人抵達北側後,敵人的增援開始加速了。
雖然每次出現的人數大約十至二十個左右,但間隔明顯地縮短了。
現在已經有兩百人以上的敵兵持續向四個方向魯莽的進擊,而菲立歐等人光是迎擊就拚盡全力了。
菲立歐的刀也已經斬殺了幾個士兵。
敵人所噴出來的血灑在菲立歐的臉頰和頭髮上,他卻有種奇異的感覺。
雖然斬殺了好幾個人——但是他的刀刃幾乎沒有沾上鮮血和油脂。
(……這些人的血……很淡嗎?)
他隱約有這種感覺。
儘管敵兵的血是紅色,看起來就像人類的血,但是稀薄到相當詭異,簡直就像加了顏色的水一樣。
人類的血本來應該更有黏性、會沾染在刀上。
菲立歐用手擦拭沾在臉頰上的血,再次確認。
這血並不黏,而且非常冰冷,幾乎沒有血液特有的腥味。
周圍雖然充滿了血腥味,但那是來自被敵兵打倒的神殿騎士們,敵兵的血並沒有血腥味。
還有一點,用刀斬殺敵兵的觸感也很奇特。
那絕不是指沒有斬殺的觸感——但比起一般人,卻可以更「輕鬆地」斬下去,簡直就像在劈砍肌肉鬆弛、連骨頭也很脆弱的屍體一樣。
「這些傢伙——到底是什麼?」
菲立歐揮舞著刀,同時也不禁喃喃自語。
就在他身邊對付敵兵的赫密特,眼神飄向另一邊回答道:
「我想——他們是『屍兵』,我也曾在拉多羅亞和他們對戰過一次,他們是秘密警察派出的暗殺者,只是——我想您已經注意到了。」
赫密特靠著菲立歐的背,以緊張的口氣說:
「這裡有好幾個『完全』相同的人。拉多羅亞的葯雖然可以消除人的恐懼心和痛覺,但不可能做出好幾個一模一樣的人。還有這淡淡的血和砍殺的觸感,令人無法覺得他們是人類。這——說不定跟拉多羅亞的技術無關,而是御柱的力量吧——可是這些士兵的樣子跟裝備……」
菲立歐也仔細思索著。如果相信赫密特所言,那目前的狀況可以判斷成是拉多羅亞的技術與御柱的不可思議力量融合後的結果。
不過,就算他如此猜測,仍舊不清楚正確事態為何。
從御柱出現人這件事本身並非不可能,實際上已經有來訪者從這個御柱出現了。
但來訪者出現時與現在相比,狀況可說完全不同也是事實。來訪者們是從樓上、與祭殿連接的側面出現,而且以他們的服裝與戰鬥方式來說,也很明顯地與這個世界的人不同。
然而現在從御柱底面湧現的人們,則是看外表會讓人聯想到這個世界的士兵,而作戰方式也相符。即使如此,他們的血液卻較為淡薄,骨頭也很脆弱,尤其還有為數眾多徹底相同的人,以人而言明顯有不少異常點。
當他們趕到這裡時,就有一位負傷的神殿騎士立刻說過。
——就像在跟「會動的屍體」作戰。
——有好幾個人的臉一模一樣。
菲立歐也有跟他們一樣的感想。
即使剛開始認為因為整個部隊都統一裝備,所以會有外表相同的人;但在混戰中仔細一看,就發現連體格和臉孔也完全一樣。
中年巨漢沒有發出吆喝聲,就激烈地斬了過來,他以庸俗的鐵制面具覆蓋住臉,充滿氣勢地將巨劍一揮而下。
這一劍的技術相當拙劣,但卻抱著驚人的必死決心,彷彿完全不考慮劈空後該怎麼辦。若是技術不夠純熟的士兵來面對這一擊,恐怕會心生畏怯而想逃走。
菲立歐扭身閃開這一劍後,反而向前踏出一步。
由於這些敵兵彷彿完全沒有痛覺,菲立歐為了準確無誤地一招擊斃對手,將意識都集中在刀刃上。
他將目標放在弧形鐵面具和胸甲間的空隙——對準了鎖骨下方,一刀劈下。
刀刃斜斜地斬在首級下方,男人的鐵面具因為這衝擊而脫落。
面具下出現的是中年男子無精打採的臉,他那雙空虛的眼睛連痛苦掙扎都沒有便向後仰倒,彷彿操縱他的線斷了。
一旁的赫密特看了一眼他的模樣,接著皺起眉頭。
「這個男人是——貝思納……嗎?」
他茫然小說出的這個名字是菲立歐不認識的人。
「赫密特,他該不會是你認識的人吧?」
菲立歐不禁停下了刀,赫密特立刻站到他與敵兵之間以保護他。
「倘若他是我所認識的人,我下刀就會猶豫了——貝思納是我在拉多羅亞逮捕的殺人魔。表面上已經處以死刑,但聽說實際上他卻在某個研究所被當成屍兵藥物的實驗對象——」
這時另一個中年巨漢逼近而來——赫密特毫不猶豫地一刀斬向他的脖子。
卸下鐵面具後所出現的臉孔,跟菲立歐所斬殺的士兵根本是一個模子印出來。
「——拉多羅亞政府到底對他們做了什麼……」
赫密特的聲音在發抖。
菲立歐再次環顧四周。
在場的敵兵雖然為數眾多,但大致上可分為五個類型,總而言之同一種人有幾十個。
胡亂揮舞騎士劍的中年巨漢,手操兩把短劍、動作迅捷的女子,還有相當年輕、使單刃劍的士兵,以及用突刺劍、骨瘦如柴的青年,最後是手持短槍的老人。
其中最強的是持短槍的老人和操短劍的女子,老人技術高超,而女子的動作則宛如暗殺者。
能夠對神殿騎上們造成傷害的,也幾乎都是這兩個種類的士兵。菲立歐本身還沒有跟手持短槍的老人對峙過,但在最前線的士宮騎士團騎士們也覺得他相當棘手。
以這樣的「屍兵」為對手,一旁的赫密特雖然顯得疑惑,但他的刀還是毫不迷惘地接連斬殺敵人。
不如說——他的刀彷彿因為害怕迷惑,反而更增強了氣勢。
菲立歐再次開始揮刀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