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中場.來訪者與這個世界

從馬車窗口舉目望去,視野中是一整片綠油油的蔬菜田。

那反射著耀眼陽光的水嫩綠葉,讓車上的男子看得眯起了眼。

他是個全身長著厚實肌肉、禿頭的中年男子。

他的一身肌肉遠比此處所有的戰士都還發達,相對地卻有著穩重而清澈的眼神。在他那俯視著窗外的臉上,也帶著淺淺的笑意。

男子的名字叫做「穆司卡」。

這個意味著「肌肉」的名字,並不是他一出生就被賦予的,而是在經過自我改造而獲得能力之後而得來,並且一直延用至今。

從少年時期獲得此名,已經過了二十多年。

他生長於亂世之中,從事過許多以戰爭為目的的研究。

然而現在——

不知何故,他正從馬車的窗戶眺望著外頭。

這是他生平第一次乘坐由馬兒拉曳的馬車。無可否認地,雖然都這把年紀了,他的心卻還像個孩子般雀躍不已。

穆司卡的雙眼遠眺著窗外的蒼翠群山。

他心想——這真是個不可思議的世界。

不管是美麗的自然、還是對豐饒的大地感到心滿意足的樸實人們……雖然他明明對這兩者應該完全都不了解,但卻莫名有種懷念的感覺……

「喔~教授,外頭的景色這麼吸引你啊?」

頭戴著南瓜的男子以唱歌般的爽朗聲調說道。他並沒有在看窗外的景色,而是直接坐在地板上,彷彿不想讓窗外的人看到自己。

「是啊!我很喜歡喔!邦布金,這是個好地方,和平、美麗,而且——」

穆司卡低聲答道。

「而且還沒有到『為時已晚』的地步。我們能活著看到這樣的世界——與其說驚訝,不如說是神所賜予的奇蹟。」

南瓜頭悶聲笑了。

坐在穆司卡身邊的金髮女童西亞被他的笑聲嚇了一跳,不禁縮起身子。

坐在這輛馬車上的,只有穆司卡、邦布金和西亞;與他們同時來到這個世界的依莉絲、凡尼斯和卡多爾則乘坐另一輛馬車。

他們在這個世界被人稱為「來訪者」,而在這個世界的來訪者,似乎都應該受到「神殿」的保護才是。

馬車現在正朝向佛爾南神殿前進。

那裡還留有因這個世界的人而活動停擺的迦古伊之身體。

迦古伊是試驗型機械,還遠遠談不上量產;他屬於一種行動用的終端機,不但可用來處理各種分析作業的設備,同時也可用來搬運物資。他的龐大身軀和裝甲可做為對抗輕型槍械的盾牌,手臂也可以當作拆除瓦礫之類的怪手,是一種通用性很高的後勤支援用機種。

像這種壞掉的機械人偶之類,在一般的情形下本來是不需特地回收的……但是,這次卻有不得不回收的原因——

在這個世界所謂的零件,都是些釘子、木板或齒輪,幾乎沒有可用來修理精密機械的東西。

因為依莉絲所持的手環被打倒迦古伊的少年給一刀斬斷,到現在還沒有修復。為了修理手環,就必須要從迦古伊身上取得某種零件。

穆司卡眯起了眼,凝視著窗外的景緻。

一望無際的田地上架設著縱橫交錯的水渠,水渠中穩定地流淌著澄凈的清水,帶給人清涼的感受。

對穆司卡來說,這是他完全不熟悉的風景。他所知道的風景,是由冷硬牆壁所構成的建築物、配上連雜草都長不出來的鋪設道路,以及乾枯的土地、灰暗的天空——

然而這裡簡直就是完全相反的世界。

這裡完全沒有穆司卡等人看慣了的任何事物,恐怕連最原始的電燈泡都沒有,更別說什麼生物晶片或是量子電腦了。

相對的,這裡卻留存著許多在穆司卡等人的世界中失去已久的事物。

這個世界是怎麼回事呢——就算被景色所吸引,穆司卡還是一直在思索這件事。

「這個世界到底是——」

穆司卡不禁開始自言自語。

「——教授,你非得想出一個解釋才能釋懷,對吧?」

邦布金聽著他的自言自語,以嘲弄般的聲音說道。

穆司卡苦笑著,將眼光從窗外的風景移回南瓜頭身上:

「就算說要解釋,我也什麼都不懂啊!不過,古典SF里常說的平行世界,我是不相信的。這裡乍看之下就像是其他星球一樣,可是——」

「可是卻又有很多你曾經見過的文化、文明。這就是奇妙的一點,對我們來說也是一個大謎團,沒錯吧?」

邦布金吟唱道。

穆司卡點點頭。這裡有很多他見過的植物、動物。最主要的還是「語言」可以相通這件事,可不是用奇蹟來解釋就能讓人輕易接受的。

經過街道時,他們碰巧看到了一間名為「施療院」的場所,那裡有點滴、注射、金屬制的手術刀等,雖然古老、卻千真萬確是全套的醫療器。如果說這裡是中世紀的世界,從這個部分看來,文明上又已有了相當的進步。

總之,有太多無法理解的事情了。

首先,這裡是不同的星球——這點應是錯不了的。畢竟不管星球的環境再怎麼變化,不可能連天空上的星座都完全不同。就算是過了悠久的歲月才變成如此,然而語言還能相通、人們的姿態也絲毫沒有改變,這才是奇妙之處。

「是平行世界呢,還是……要把這裡當成『死後的世界』呢?不過現在要下結論還太早,不多了解一點這個世界不行,否則目前什麼都還無法確定。」

穆司卡如此一回答,南瓜頭下的邦布金就吟唱道:

「……嗯,說得極端一點,這也有可能就是『我』所正在作的『夢』。我無意抄襲『夢蝶』的故事,不過這也有可能是你的夢——不然就是集團催眠所產生的幻覺,或者是有某個東西佔領了我的頭腦,讓我看見幻覺——」

聽到邦布金荒誕不經的推論,穆司卡晃了晃肩膀:

「那也很有可能……現在,說不定真正的我們已經被在腦里接了電極,而受到假的五官感受所支配。可是這又是誰為了什麼目的而做的?這是第一個疑問。還有一個疑問是——」

穆司卡還沒說完,邦布金就點點頭、插嘴道:

「嗯,可以確定的是,我們已經涉入其中太多了。還有,這五官感受實在太過真實!根本不讓人覺得是假的。教授,噢!教授啊!我們是不是被卷進奇怪的事情了?」

在頭上戴的東西下,邦布金愉快地笑著。

穆司卡輕輕地點了點頭:

「——沒錯,正是如此。該說是被卷進去呢,還是我們自己一腳踏進去呢——因為國王與皇太子的死,這片土地馬上就要掀起戰亂了……我們做了很對不起這國家的事呢!」

穆司卡說著,打從心底為此事擔憂。他的腦海里浮現出前幾天才分別的少年獵人身影——

「還有那個村子的少年獵人——說不定他哪天會被徵召入伍,真是令人惋惜啊!」

邦布金笑道:

「哎呀呀!教授你好像非常喜歡那個少年嘛——」

「……嗯,是啊!可能是因為他很像我死去的弟弟……」

穆司卡簡潔地答道。邦布金收斂起笑聲,沉默不語。

「那孩子他一直希望有個永遠不要有戰爭的世界——偏偏爭鬥乃是人世間常有之事,這真是是可嘆啊!」

穆司卡伸手抓抓那禿得發亮的頭頂。

這裡看起來像是個和平的世界,在舉目所見的範圍內,簡直可說是一個烏托邦……但是,即便是這樣的世界裡也存在戰爭。

穆司卡對此事感到很遺憾。

坐在一旁的西亞,靜靜地抓著穆司卡的袖子。

那孩子不安地仰望著他,眼眸里流露出依賴的神色。

穆司卡雖然因為禿頭而看起來年紀較大,其實他才不過三十來歲。不過即使如此,兩人的年紀差距也足以當父女了。

穆司卡用大大的手掌輕輕撫摸著她小小的頭,笑著對她說:

「你很不安吧?」

西亞極輕地點了點頭,用微弱的聲音說道:

「可是——麗莎琳娜也在這裡吧?」

聽到西亞的話,讓穆司卡皺起眉頭。聽見那個女孩的名字,痛苦的回憶也隨之而來。

對穆司卡來說,她是曾經照顧過自己的恩人之女,然而——現在卻成了叛徒。

「——是啊!她好像也在這個世界。」

「……我好想見她哦!」

西亞的話充滿了孩子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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