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威塔神殿深處,有著「神姬」生活起居的一隅。
那裡是在地上的神所居住的聖域,神殿內只有極少數的人才被允許進入。
打磨得光可鑒人的大理石柱——
水永遠澄凈、配合時刻變化光線的噴水池——
由古今名匠競相展現神技所製作的各種日用品——
神姬所居住的這個空間,可說是世界上最為奢華的宮殿。
司教馬汀·迪古雷為了神姬的召喚,快速地進了宮殿內。背後跟隨的是護衛他的幾位健壯騎士與神官。
騎士們的外貌各具特色,和一般人十分不同。
一位是背負著長戰斧的巨漢。
一位是左右腰間各自佩有大劍、身材中等的男子。
最後一位是肌肉發達的女子,雙手均戴有神鋼製的護腕。
由一臉溫和的中年男子馬汀·迪古雷帶領著這樣的一群人,總是給人一種不自然的感覺。
馬汀身旁還有一個人,是一位年老的司教。
他駝著背,拄著一根橡木拐杖,表情比起馬汀更加溫和,笑眯眯地。雖然是與人為善的表情,但其實眼底深處卻沒有笑意。
一行人在巨大的鐵門前停下腳步。
守候在眼前的女神宮們,慢慢地打開了門,露出了通往謁見神姬的道路。
大廳里規則排列的柱子前方,有個以白色簾幕圍起來的空間。
坐在椅子上的女神官身影,就浮現在簾幕上。
一行人走到簾幕前幾步,一起屈膝跪倒。
澄澈的女子聲音自簾幕里響起:
「你來得正好。馬汀司教。」
「是——」
聽到這慰勉的話,馬汀頭也不抬地回答。
在簾幕另一邊的神姬諾愛爾,以開朗的聲音說道:
「就在剛才,佛爾南神殿的卡西那多司教送信來,說是會比計畫停留的時間更久——也提到關於烏路可司祭的事呢!」
神姬的這番話,讓馬汀的肩膀微微顫抖著。
「烏路可在那邊說,想要採取其他行動。卡西那多似乎是拗不過才答應她,但你身為一個父親,不會感到不安嗎?」
對於這個問題,馬汀壓低了聲音回答:
「容我稟報,神姬。烏路可雖說還是個孩子,但也已經是個『司祭』——身為父親的我,是沒有道理去限制她的行動的。」
「我並不是在勸你讓她受到限制,而是在問你:身為父親會有所『不安』?還是不會呢?」
「……當然會感到不安。」
馬汀以苦澀的聲音答道。
神姬笑了,那是不加掩飾而沉穩的笑。
「你一開始這麼說不就好了。父親——馬汀司教你從以前就是這樣,會在奇怪的地方變得很頑固——」
被嘲笑的馬汀眉頭更加深鎖說道:
「……神姬,既然您提起,說起來是您讓烏路可太過任性……」
神姬以穩重的聲音回應:
「烏路可也到了這個年紀了,自己應該也會想很多。我知道你身為父親會有所不安——不過請相信那孩子吧!她比你想像中還要成熟,一定會找到自己該做的事的。」
「……是。」
馬汀以低低的聲音回應道,低下頭去。
神姬諾愛爾與司祭烏路可,都是他的親生女兒。只是,面對身為神姬的諾愛爾,馬汀並不能說出態度強硬的話。
表面上,兩人之間並不存在親子的血緣關係。神姬屬於神這一邊的存在,形式上雖然誕生於人群中,但原則上她並不屬於人類。
在親生女兒面前,馬汀恭敬地開口說道:
「神姬。卡西那多司教也寫了信給我。在阿爾謝夫國內,國王與皇太子被『來訪者』殺害,這您已經聽聞了吧?」
在薄薄的簾幕那一邊,神姬的影子點了點頭。
「嗯,真是可怕——」
「來訪者現在正在逃亡,卡西那多司教手下的人已經展開行動。而我們也必須思考該如何因應——首先關於阿爾謝夫這件事,由畢蘭卻司教來向神姬報告。」
配合馬汀的手勢,一旁年老的司教慢慢地向前踏出一步說道:
「神姬您身體安好——真是好久不見了。」
「司教大人您也看起來很健康,太好了。」
兩人相互問好後,老司教畢蘭卻以沙啞的聲音開口說道:
「我們信教監察院之主、卡西那多大人雖然不在,但就在剛剛,北方已派來非正式的使者。」
「……塔多姆嗎?」
神姬側著頭。
「是的,正如您所知,塔多姆和身為異教徒的北方民族與西方的拉多羅亞戰鬥,是我們的盟友。但是其領土多為荒地或沙漠,士兵糧食實在難以說是豐足。他們為了應付拉多羅亞與北方民族的威脅,對阿爾謝夫的肥沃土地甚為渴求。」
畢蘭卻的聲音雖然柔軟溫和,但所說的內容卻孕含著危險的氣息。
「意思是——塔多姆想趁阿爾謝夫國王虛位的此時展開侵略,是嗎?」
神姬的聲音裡帶有不安的意味。
「正是如此。只是,那片土地上還有我們的盟友佛爾南神殿。對塔多姆而言,並無意對佛爾南造成危害,因此請求我們袖手旁觀。」
聽到畢蘭卻的報告,馬汀插嘴說道:
「如您所知,阿爾謝夫與我們吉拉哈以及威塔神殿的關係,並不是非常密切。對我們而言,此時正是必須及早鞏固對西方拉多羅亞防備的時期。要是現在塔多姆勢力轉弱,拉多羅亞就會直接對我們吉拉哈造成威脅了。」
「……你是說要對塔多姆的侵略袖手旁觀?」
聽到神姬發問,馬汀與畢蘭卻不約而同地點點頭。
老司教畢蘭卻微笑著說:
「這也與卡西那多大人的計畫相符合。為了塔多姆,卡西那多大人認為應該『在背地裡支持北方民族』排除佛爾南神殿的危險分子。我已經向休坦貝克大司教報告過了,而大司教的意見也是一樣。還希望能得到神姬的理解——」
「要引起戰亂是嗎?光是西方與北方、南方還不夠,連東方也——」
聽見神姬低沉的聲音,畢蘭卻搖搖頭道:
「不。這次可說是為了將戰亂縮小到最小範圍所做的處置。塔多姆的糧食問題相當嚴重。現在雖然還有戰鬥能力,但若是幾年內發生歉收,拉多羅亞是不會放過這個機會的。佛爾南所生產的大地輝石與肥沃的土壤,對現在的塔多姆而言是必要的。阿爾謝夫的王族中也有理解此事、協助塔多姆的人在。暫時先讓他自立為王,讓阿爾謝夫與塔多姆締結同盟,而為了這個目的,就必須儘速將阿爾謝夫內部的反塔多姆勢力徹底剷除。塔多姆會為此而出兵,我們只要在旁觀戰,不必伸出援手——就只是這樣而已.」
聽到畢蘭卻的話,神姬諾愛爾側著頭,那剪影流露出一種悲憫之意。
「意思是——結果讓阿爾謝夫成為塔多姆與我們的殖民地,讓人民變成奴隸,不是嗎?塔多姆要的應該不只是輝石,還有將其土地作為糧食生產地,並將其人民當作士兵或勞動力吧?」
「神姬您真是多慮了。」
畢蘭卻哈哈大笑:
「事情沒有那麼悲觀。阿爾謝夫的土地相當肥沃,只要將其繁榮分一點給窮困的塔多姆就好了。當然,對阿爾謝夫的人民來說,可能必須覺悟到今後的生活會因此變得比較糟,但——」
「既然如此,就由我們指示佛爾南神殿,讓他們對塔多姆供給輝石時多少予以通融,不就好了嗎?」
聽到神姬的提議,畢蘭卻司教側著頭說:
「這恐怕很難。遺憾的是,塔多姆與阿爾謝夫長久以來都是敵對的關係。而佛爾南神殿與阿爾謝夫還處在蜜月期,因此應該不喜歡引起風波。有鑒於此,既然很少生產大地輝石的塔多姆十分窮困——再加上失去國王與皇太子的阿爾謝夫現在又處於一片混亂。與塔多姆暗通款曲的二王子雷吉克大人要是放過這個機會,反而有可能會引起嚴重的內亂——為了儘早平息如今的混亂,我們有必要幫助雷吉克大人即位,並將阿爾謝夫的繁榮分一點給塔多姆。考慮到將來,我認為這是最合理的處置方式。」
畢蘭卻的聲音雖然溫和沉穩,但卻含有不容分說的意味。
在簾幕另一頭,神姬渾身僵硬:
「——就算我反對,也無濟於事嗎?」
聲音相當低沉。
「以我的地位,無法回答您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