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早上,彌賽特比美夢還早出門。
「不好意思,突然有工作要忙。我得先走了。」
她整齊盤好頭髮、仔細畫了眉毛、塗上口紅,打點出完美妝容,穿了粉領族風格的灰色套裝,襯衫和外套的領口翻得整整齊齊,急急忙忙地出門了。
「請慢走,彌賽特小姐。」
(彌賽特小姐好像工作得很辛苦……我一直待在這裡,或許會給她添麻煩。)
昨天她抱著從家裡衣櫃拿來的布偶,就鑽進被窩裡,不斷思考回家的事。
(還是回去比較好吧……)
但是,她又找不到回家的契機。
美夢把使用完畢的紙盤用水衝過,輕輕擦拭,放在餐具架上晾乾,又仔細擦乾淨桌面,才出發去學校。
她打開玄關大門時有點緊張,但是今天早上優介並沒有出現的走廊上。
在空蕩蕩的走廊上,她難過地站了好一陣子才離開。
「啊,是圓城寺同學耶。」
「喔喔,就是有個變態爸爸的那個啊?」
「他為了女兒的幸福,還逼詩帆學姊跟聖學姊分手對吧?真是太誇張了。」
校內還是到處有人談論著優介的事。
美夢走進教室,七葉她們紛紛打招呼。
「早安,美夢。」
「早安,七葉,小珠。」
她精神頹靡地回應,坐在自己的位置上。
七葉和珠子都擔心地看著美夢。
比較晚到的笑里,大概對七葉和珠子問了美夢的情況,只見那兩人搖搖頭,笑里也露出悲傷的表情。美夢知道大家都在關心自己,但她就是沒辦法振作精神。第一堂的數學課開始之後,她也完全不看黑板,只顧著心不在焉地想事情。
這時,外面突然響起一段奇怪的旋律。
(?)
美夢吃驚地睜大眼睛。
旋律本身平凡無奇。那是緩慢而動聽的抒情古典樂。大概是由小提琴、中提琴、大提琴、低音大提琴等各種樂器演奏出來的。
框——,甚至還有銅鈸的聲音。
(???)
虹之森學園的打掃時間都會播放古典樂。
但是,現在明明是上課時間。
而且那哀傷而浪漫的旋律,不是從教室里的揚聲器播放出來,而是從窗外傳進來的。
其他學生也滿臉疑惑地交頭接耳。
「那到底是什麼聲音?」
「不知道。會不會是管弦樂社正在舉辦演奏會啊?」
坐在窗邊的學生,全都睜大眼睛看著窗外。
正在教數學的雛乃老師也在好奇心驅使之下走到窗邊,往下眺望操場。
「哎呀……!」她驚叫一聲就沒再說話,臉還紅了起來。
甜美悲傷的旋律越來越高亢。
美夢也伸長脖子望向窗外。
就在此時……
「美夢——————————!」
突然有個宏亮的聲音呼喚美夢,把她嚇了一大跳。
「美夢——!你聽得見嗎!美夢!是爸爸啊!」
「他說是爸爸耶!」
「是圓城寺同學的爸爸耶!」
「美夢的爸爸來了嗎?」
教室里越來越吵雜。
美夢跌跌撞撞跑到窗邊,一看見外面,就像落入異次元般受到了極大震撼。
操場上停了一輛很長的大貨車。貨車的後部整個橫向敞開,看起來像個小舞台。裡面有一群身穿黑白色禮服的人正在演奏小提琴和長笛。
站在這些人前方,也就是舞台正中央的人,竟是美夢再熟悉不過的家人——她的爸爸圓城寺優介。他身穿一襲純白西裝,手上拿著一大束粉紅薔薇和麥克風,一臉認真地仰望校舍。
(你在做什麼啊?爸爸!)
學生們陸續離座,跑到窗口俯視操場,都嚇得目瞪口呆。
美夢衝上陽台之後,就連她班上的同學,甚至其他班級的學生也都跑上了陽台。
「聽說是圓城寺同學的爸爸耶!」
「那個人就是圓城寺同學的爸爸啊!」
「聽說圓城寺同學的爸爸來了!」
大家紛紛說著。
優介一看見滿臉通紅說不出話的美夢,就直直凝視著她,拿起麥克風熱烈地說:
「美夢!一切都是爸爸不好!如果美夢不原諒爸爸,爸爸可以道歉幾千次、幾萬次、幾億萬次!所以拜託你!回到爸爸跟美夢兩個人溫暖的家吧~~~~~~~~~~!」
(我一定是在課堂上睡著所以做惡夢了。)
(一切都是幻影。)
美夢在心中拚命地說服自己。
但是,不管她再怎麼努力,就是沒辦法醒來。
「美夢~~~~!自從媽媽過世之後,爸爸的家人就只剩下美夢了!如果被你討厭了,爸爸絕對活不下去!我愛你!我愛你啊,美夢!」
管弦樂團原本演奏的抒情曲,此時很戲劇化地轉為慷慨激昂的合奏。
「我對天空、星辰、花朵、太陽的愛都比不上我對美夢的愛!我對薔薇發誓、對鳥發誓、對雲發誓、對這學校所有老師、職員、學生髮誓!我最愛的就是美夢了~~~~~~~~!」
優介配合著帥氣的手勢全力叫喊,音量大到連飛在天空的鳥兒好像都會嚇得掉下來。
「我可以發誓一百萬次!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
美夢離開陽台,跑出教室,像是用滑的一樣迅速衝下樓梯,沒換室內鞋就直接跑向操場。
「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
優介大概喊了上百句的「我愛你」。
「爸爸!」
美夢站在大貨車下叫著。
優介整個表情都亮起來了。
「喔喔!美夢!」
優介拿著薔薇花束和麥克風跳下貨車。
接下來應該是父女兩人感動相擁……然而現實並非如此。
美夢舉起右腳,朝著衝過來的優介的腹部狠狠踹下去。
啪!
優介眼睛圓睜,往後飛去,一屁股坐在地上。
「踢了!」
「她踢了!」
「竟然踢了自己的爸爸!」
「好驚人的親子關係!」
學生們都被驚呆了。
美夢抓起一臉茫然的優介的手,把他拉起來。
「跟我來,爸爸!」
優介聽了就笑顏逐開,對著麥克風說:
「啊啊,美夢,你願意聽爸爸說話,爸爸真的好高興。你已經原諒爸爸了啊?」
美夢搶走優介手中的麥克風,丟到一邊。
麥克風就像離弦的箭矢,飛了一百公尺左右才落地。
薔薇花束也同樣被她拋開,粉紅薔薇在操場上散落得到處都是。
美夢把優介拉近一樓的視聽教室,關上門窗,然後才大吼:「搞什麼嘛!我真不敢相信!太差勁了!」
裝在視聽教室牆上的隔音材質,吸收了美夢的聲音。
優介看到美夢發怒,驚訝地說:「美、美夢?你不是已經原諒爸爸了嗎?」
「爸爸是不是忘記我為什麼要離家出走了?」
「應該是……爸爸破壞了跟美夢的約定來到學校……真的很對不起,爸爸已經在反省了。」
美夢氣得大吼:「既然在反省了,為——什麼又來學校啊!而且竟然在上課時間把大貨車開進學校,配上背景音樂,用麥克風『美夢、美夢』地叫個不停!」
美夢的臉紅得快要冒火了。
「怎麼了,美夢!你的臉變得跟章魚一樣紅耶。難道是感冒了!」
「都是爸爸害的啦!我是在生氣啦!我嚇死了,急死了,腦袋一片混亂,徹底絕望了啦!」
「這樣啊,如果爸爸早點來接你就好了,讓美夢難過這麼久真是對不起。」
「你沒聽清楚嗎?為什麼話題越扯越偏離重點啊!爸爸的腦中難道都沒有『世人眼光』、『常識』、『羞恥心』之類的字眼嗎?爸爸在學校已經被說成有戀童癖的暴露狂了耶!」
「什麼!」
優介挑起眉梢。
「穿白色大衣戴墨鏡的二十九歲男人,在國中門口搭訕女學生,任何人看到都會這樣想嘛!這次你竟然還在上課時間做這麼惹人注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