宵見里森羅萬象短篇集 回憶中的迷途孩子

我在窗戶邊試圖打開手機,但液晶螢幕依舊顯示著代表「沒有訊號」的圖示。

在難以忍耐的焦躁驅使下,我啪嗒一聲用力闔上手機蓋。從剛才開始突如其來降下的雨,不知自何時開始竟有逐漸增強的趨勢。

我將額頭貼近籠罩著一層灰色薄霧的窗玻璃,俯瞰著眼底下的景色。

原本應該在視野內一覽無遺的翠綠森林以及矗立於森林彼方的白色飯店、低垂在空中的烏雲,都被自玻璃上滑落的雨滴遮蔽而變得輪廓模糊,看起來就好像水墨畫的暈染效果一樣。

「對於鬼故事的舞台來說,這種光景再適合不過了。」

有個聲音突然在我耳邊喃喃說道,害我的身體像是觸電似的往後彈了一下。

「我不是說過好幾次,不要躡手躡腳地走到人家背後嗎!?」

我瞪著剛才毫無預警地發出說話聲的傢伙——山神勇太罵道。

「咦?啊——抱歉,我一時沒注意。」

完全沒有道歉的誠意嘛——正當我想如此吐槽的瞬間,窗外突然雷光一閃,照亮了屋內凌亂的擺設。

破碎的水晶吊燈。

從中間被劈成兩半的咖啡桌。

裂開成好幾片布條的窗帘。

被打破的玻璃窗。

牆壁上的塗鴉——

不知為何,室內只有一張搖椅保持完整無缺的狀態,安然地放置於房間正中央。

正如同勇太剛才所說,這裡作為鬼故事或哥德式驚悚小說的舞台確實非常合適。

「真不愧是『幽靈飯店宵月庄別館』,有名的靈異照片地點氣氛果然與眾不同。」

土岐胡桃也以中指推了推如醬油瓶底般厚重的眼鏡,露出得意的笑容。

厚實的鏡片反射著白色的閃電光芒,我立刻聯想起三流恐怖電影中經常出現的邪惡瘋狂科學家——甚至還覺得對方沒穿上實驗用的白袍很奇怪。

「每年夏天在這裡都能看見外縣市來旅遊的年輕人,因陷入精神錯亂狀態而被警察帶走。附近的居民還將警車的警笛聲視為酷暑來臨的訊號——依夏季風情而言的確是有點詭異。」

勇太以複雜的表情聆聽胡桃的發言,接著又對我低聲咬耳朵:

「——那種事聽了就很令人討厭啊。難道要一邊看著那些失神的年輕人搭上警車,一邊愜意地討論『又是美味西瓜出產的季節了』或『得把浴衣從衣櫃拿出來』之類的話題嗎?」

「對我吐槽有什麼用,想抱怨就直接找胡桃吧。」

胡桃眼見我與勇太開始竊竊私語,立刻以單腳為軸心朝右邊轉了半圈。

「怎麼了?你們倆有問題就舉手發問吧——」

她那對傲人的雙峰在褪色緊繃的T恤下看起來很不舒適地搖晃著,不知不覺激起了我的自卑感。我也裝作一副若無其事的模樣調整起運動外套下的胸部。

「不,呃……你剛才說那種光景是夏日風情?」

比起剛才對我的吐槽,勇太在胡桃面前的問句突然縮短了許多。

與其說這是吐槽,還不如說更接近單純的質問吧!

而且,他還莫名其妙地含糊其詞了起來。

仔細一瞧,可以發現勇太以很尷尬的表情刻意將目光從胡桃身上移開、避免正視對方——不管是檸檬也好,深祈姊也罷,會讓勇太興起好感的異性每個都有D罩杯以上,這點讓我非常介意。

胡桃聽了勇太的提問後露出滿臉笑容,接著又緊緊握住勇太的手。

「沒錯!你提到重點了!這種見怪不怪的詭異現象已經有如夏日風情的一部分般司空見慣了。從第一次確認這種怪事到現在已過了將近二十年,但該思念體的出現頻率卻絲毫沒有下降,所以直到如今這裡還是維持著很少有人能自由進出的狀態!」

對於勇太的問題,胡桃的回答內容似乎有點會錯意。

「咦?呃——也就是說……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盤據在這裡的思念體非常固執,光是用開導的方式恐怕很難收拾。」

「……唔。」

聽到我這種單純至極的結論,勇太露出明顯不悅的表情。

對於以尖牙利爪為武器的山神來說,缺乏實體的思念體與外形不定的怪物想必是最難對付的。

比較穩當的手段應該是尋找那個無法完成思念體心愿的對象協助才對。

胡桃氣勢驚人地用力推開門,轉頭對我們展露滿臉的笑容。

「放心吧!即使鬼故事已經流傳了二十年,也從來沒有鬧出人命啊。假使之後遇到了什麼亂子,我也有自信能解決問題,將思念體逮個正著。」

「…………」

我實在很想對這種不知所以然的強烈自信吐槽,但胡桃本人看起來又沒有任何惡意,所以我也只好把這種衝動咽回肚子里。

* * *

土岐胡桃也屬於諏訪部一族的家臣,是土岐家的成員之一。

以前她曾就讀過宵森學園,但因為她的求知慾實在太強烈了,所以早早就離開里而在各地的女子高中巡迴,擔任特殊的『輪值』工作。

胡桃的任務就是調查散落在全國各地的「思念體」。只要判斷對里有用,就會立刻與該思念體交換契約——依據不同情況有時也會採取強迫的手段。

這裡的「思念體」指的就是亡者或生者殘留下的強烈心愿或情感,烙印在某塊土地上久久不肯離去,最後甚至出現意志或形體並開始行動。說得更簡單一點,就如同世間常討論的「幽靈」或「地縛靈」一樣。

而這位胡桃小姐如今盯上的目標,就是在我們所投宿的豪華飯店——『宵月庄』——某棟已廢棄的別館中,傳說已盤踞多年的思念體。

那傢伙就是二十年前這棟別館所以被迫封閉的元兇,而且就算建築物廢棄了也沒有離開,依然留在此地繼續製造怪異現象。

在諸多原因下,胡桃被派遣至這棟已經二十年沒人理睬的別館,而我們則被迫肩負協助她的使命,這也是我們幾個人當下會出現在此的理由。

其實,我們是在解決了里的騷動後才以獎賞為藉口首度來到這夏日的海岸,但又不能放著因別館無法使用而困擾的旅館經營者不管。

那位經營者是在里外定居的諏訪部家臣一族,也就是說,將來或許我也有必須請對方協力的時候。

雖然勇太因為不想放棄難得的休假,故極力阻止我涉入這次的怪異事件,但我卻不能保持冷漠。

第一次親眼看見的真實海洋是那麼寬闊,沙灘幾乎要烤熟我的腳底板。大家一同點燃的煙火在夜空中綻放出美麗的光芒,旅館的床鋪也非常柔軟舒適,就連料理都異常美味。

那位經營者排除萬難為我們空出了房間,我實在無法辜負對方的好意。

我的信念就是,對他人的恩情要加倍回報,至於報復則要以七倍奉還。

只要趕走那隻恣意作惡的思念體,飯店的別館就可以重新裝修、再度開幕了。這麼一來,經營者也能化解心中的疙瘩,這的確是最好的報恩方式。

原本就對「輪值」工作很熱心的一斗哥跟凜自然極力贊成與胡桃同行。

至於檸檬,雖然口頭上抱怨『好不容易放下「輪值」的工作來海邊玩耶,日奈真是熱心過頭了』,但也默默地著手準備起來。

最後,只有身負領隊之職的深祈姊以留守兼聯絡人的姿態留在飯店裡。

她好像因為疲勞的緣故而有點發燒,況且深祈姊的「能力」在這次的情況下應該派不上用場——至少我是這麼安慰她的。

我對深祈姊保證,我們一定會在晚飯時間前返回飯店。隨後才與眾人步向那棟別館。

「——我聽說那棟別館在封閉之前,原本好像就是只有熟客才知道的隱密投宿地點。但現在已經荒廢到這種程度,簡直跟遊樂園的鬼屋沒兩樣嘛。」

胡桃似乎對這種殘破不堪的鬼屋非常有興趣,口氣中暗藏著興奮之情。

目前我們的豪華飯店『宵月庄』別館,距離位於海邊的本館稍有一段距離,矗立於遠離塵囂的森林中。這裡原本的設計想必十分風雅吧!

跟充滿現代感的本館不同,別館洋溢著滿滿的懷舊氣息。不論是各式傢俱或裝潢都讓人聯想到舊日的貴族宅邸,被一種古典的風格所統合。

只可惜在朝外敞開的玻璃窗幾乎破碎殆盡的古風走廊下,鋪設於走道的地毯已經因為飽吸水氣而鼓脹起來。連電源都被切斷許久的這棟建築物里,如果沒有手電筒的照明根本伸手不見五指。

實際站在這種地方,就會覺得半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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