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第五章

事件解決後第二天,化妝櫻終於追上往年的進度,展開姍姍來遲的花期。

「由於瑞穗不再干擾,化妝櫻的生長機制也恢複了正常運作。」

「化妝櫻趕得上日奈姊姊的舞台表演嗎?」

凜以嚴肅的表情問道,我笑著對她揮手。

「放心啦,如果真的來不及,還可以拜託高遠家的老婆婆偷偷助我一臂之力……」

「喂喂喂,不要虐待大病初癒的老人家好嗎?」

「什麼嘛,我只是想讓凜安心,所以才會隨口說出這個無心的玩笑話呀!」

「騙人,我看你剛才口氣還滿認真的?」

每次在關鍵時刻都很遲鈍,卻專門挑這種無意義的場合機伶起來——勇太那傢伙還真討厭。

只有這種時候,我才覺得身邊有個青梅竹馬在是很麻煩的事。

宮田先生仰望綴滿點點花蕾的化妝櫻,以平靜的語調喃喃說道:

「——從回到宵見里以後,我的腦袋裡就一直有個聲音。」

起初宮田先生還以為那跟自己喪失的記憶有關。

因為那個說話聲的背後充滿了懷念與感傷之情。等到宮田先生為了從變身後的瑞穗攻擊下保護凜時,才發現那是化妝櫻發出的聲音。在那個危急關頭,宮田先生完全被腦內化妝櫻的悲鳴所震懾了。

「原來那是化妝櫻的說話聲呀?結果它到底說了什麼?」

「它想繼續活下去。」

化妝櫻在瑞穗干擾下被強迫急速生長,當它察覺到自己的性命有危險後,當然強烈希望能繼續延續生命,並再度綻放花朵。

「化妝櫻這種強烈的生存意志,與沉睡在樹洞中、不為人知的宮田正一郎思念相呼應,最後終於把『我』帶回了人世。」

其實真相如何並無人知曉。

但可以確定的是,化妝櫻已順利延續生命、再度綻放花朵,而宮田先生如今則與凜並肩站在樹下,開心地仰望著枝頭上的花蕾。

在檸檬的呼喚下,勇太與凜一同自化妝櫻底下小跑步離去。

我也轉過身想追隨那兩人的腳步,卻聽見背後的宮田先生自言自語地說:

「——等待花開的心情,就跟愛上某人的心情很類似。」

我不由得停下腳步並轉過身。

宮田先生仰望化妝櫻的側臉表情非常平靜,但我聽了卻毫無緣由地提出反駁:

「就算因為愛上誰而努力使花朵綻放,也不能保證之後一定能結果呀?」

宮田先生略微瞪大眼睛注視著我,隨後才溫柔地再度眯起雙眼。

「無法結果的花依然是花。既然是花,就足以令欣賞者讚歎它的美麗。」

宮田先生果然是箇舊時代的紳士。

——既傳統又親切,而且還是個有點古怪的浪漫主義者(Romanticist)。

至於瑞穗的事,目前正由高層內部秘密進行處理。

她所擁有的『姿見』因為是極為罕見、珍貴的能力,況且這次也沒有人因此而喪命,所以現任當主在情理的斟酌下,對她採取從輕發落的判決。

至於這次的事件本身,里的一般人就不必說了,連眾家臣之間都不能公開進行討論,這也是處罰之所以會對瑞穗輕輕放下的重大理由之一。

「總之意思就是,本家的長公子手上又多了一枚籌碼,是吧?」

「噓——這種話不能隨便亂講,小心重蹈甲賀與飯綱的覆轍。」

——真受不了,每次聽到長老們偷偷在底下諷刺都讓我感覺很不舒服。

我一氣之下忍不住對哥哥抱怨這種事,不過他並沒有動怒,只是笑著聽我發泄情緒而已。

「我確實計畫以後安排瑞穗協助我們的『輪值』工作。以粗俗的方式形容,或許她的確成了我們手中的一枚籌碼,這沒錯啊。」

瑞穗在里外負責的情報工作也暫時被解除了。如今她被召回里內,並在諏訪部家的監視下重新接受訓練。

三婆將判決告知瑞穗時,她的反應的確很錯愕。聽說她還對諏訪部投以的同情與溫和態度表現出相當激烈的不滿。

『——你們這些人,不承認我的存在也就罷了,現在連我犯下的過錯都要一筆勾銷嗎?』

「……我想我必須好好對你解釋一下。之所以會讓你在諏訪部監視下重新接受訓練,是因為從與你戰鬥過的勇太報告中,得知你的體力與速度都相當驚人。如果能在甲賀家的術者指導下,讓你接受正式的戰鬥訓練,應該會得到更高的成就。」

事實上,薰子姊也判斷,只要受過管理宵見里情報部門的甲賀家嚴格訓練,瑞穗應該會成為一名非常強悍的戰士。

以結果論,這麼做也能為在先前三郎騷動下實力衰退的甲賀家補充生力軍。對於甲賀一族來說,不管瑞穗是不是「流族」他們都大表歡迎。

「不過,要先說聲抱歉的是,你在里內的這段期間必須暫時封印『姿見』能力。直到你在甲賀家的訓練取得滿意成果,證實你以瑞穗這個身分依然是個有利用價值的人才後,我們才會把你放回外頭交付予你其他工作。」

瑞穗愣愣地聽完哥的說明,過了好久才喃喃回答:

『如果讓我恢複自由,搞不好我又會回來鬧事喔?』

這種桀驁不遜的發言讓長老們個個氣得血壓上升。

在四面八方的批評聲浪中,瑞穗依然面不改色地挺直背脊、凝視著哥哥。結果哥哥也充滿誠意地回答道:

「——如果你還是不能明白這個世界上就屬我最需要你的話,那我也莫可奈何了。」

「……結果,瑞穗怎麼說?」

哥露出天真無邪的笑容對我搖搖頭。

「她什麼也沒說,只是低頭對我行了個禮。結果過去的那種舊風俗又復活了,只不過這次封印用的手環沒那麼顯眼罷了。我想現在暫時無法使用『姿見』能力的她,應該乖乖在薰子姊底下接受嚴格訓練吧。」

我很驚訝哥竟然認為跟瑞穗聊天很有意思。

「我記得小時候自己也曾為無緣實現的願望而大哭大鬧,所以瑞穗感受到的焦躁與憤怒我很能感同身受。」

自我有記憶以來,哥就是一個既明理又溫柔的兄長。我實在難以想像大發脾氣又哭鬧個沒完的哥哥。

「那哥最後為什麼會放棄那個心愿呢?」

「當我發現那根本不是自己真正想要的,自然就不再哭了。」

「……我不太明白耶。」

眼見我不解地搖頭,哥露出頗覺有趣的笑容面對我。

「比起什麼毀滅世界的魔王,當然還是陪在可愛妹妹身邊當一個可以接受她撒嬌的哥哥比較有意思啰。況且我從很久以前就知道當魔王太辛苦了,所以立刻轉移了目標。」

——哥所說的話我還是聽不太懂。

至於化妝櫻之事,在得到三婆的許可後,我們終於得以拜託高遠家的老婆婆幫忙進行逆向生長。

為了盡量避免對已經長出花蕾的化妝櫻造成不良影響,老婆婆要求用一個禮拜的時間慢慢進行。

「可以的話,盡量將效果集中在樹洞的位置附近,這麼一來就不會對花造成副作用了。老身知道你們很急,但這種等待是必須的。」

所以,等能夠取出樹洞內的交換日記之時,恐怕也是在宵森祭結束之後了。

這樣也好,至少凜與宮田先生在分別前,還有點時間能一同享受校慶。

我注視著弓著身子、蹲在化妝櫻樹根附近的老婆婆背影。她輕輕撫摸著樹榦,就好像在對久違的老朋友問候似地。一直到這個時候,我才終於感覺這回的事件即將告一段落。

* * *

宵森祭正式開始當天。

化妝櫻的花蕾大概開了五分。在這個秋高氣爽的晴天下,我們期待已久的校慶終於展開了。

一共五天的行程中,每天都持續著溫暖晴朗的天候,就連風也不像先前吹起來那麼刺骨。

托這種天氣的福,不管是在戶外擺設的攤販以及負責營運的學生們、製作招牌與出入口拱門的執行委員,還有在屋頂架設大型藝術作品的美術社成員,統統都不必擔心風吹雨淋的不良影響了。

我也帶著朋友一同造訪薰子姊工作的咖啡廳,當然自己班上的自助餐廳也很努力地經營——本來我聽說薰子姊社團的攤位地點不太好,所以才去貢獻一點收入,結果證明我的擔心是多餘的。

薰子姊所屬的女僕咖啡廳不論何時都是高朋滿座,有時甚至還得排隊入場……來光顧的客人有八成都是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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