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第二章

只要從宵森學園高中部正門走進去,便能在通往校舍的道路右手邊看見知名的化妝櫻——那是棵會在每年十月不合時節瘋狂綻放的櫻樹。

此外,化妝櫻的背後還流傳著另一項傳說。

只要是宵森學園的學生,尤其是女孩子——當然包括我在內——都聽說過那個傳說,因為那早已傳得沸沸揚揚了。

『只要在化妝櫻下告白,有情人必能終成眷屬。』

特別是在秋天的夜裡,聽說晚上十點的鐘聲敲過後趁機告白最為有效,因此半夜想潛入校園的學生才會絡繹不絕。或許本來種在高中部後中庭的這棵櫻樹,就是為了這個理由才會被遷至遠離校舍的正門附近吧!

「——根據狐狩田所言,過去告白的成功條件還包括『必須在櫻花盛開時』,但隨著時代演進,規則也愈來愈寬了。」

的確,去年在我前往宵森祭高中部的攤位遊玩時,為我四處帶路的哥哥也說過類似的話。

那株櫻樹的品種是「高遠小彼岸櫻」——哥還這麼補充道。

其實我也分辨不出來品種之間的差異;不過跟里內的其他櫻樹相比,化妝櫻的花瓣顏色的確比較深。

至於這株櫻樹會被冠上化妝櫻的名號,似乎是從遷移至正門附近後才開始的。

當其他櫻樹都掉光了葉子,準備迎接冬天的這個季節時,瘋狂盛開的化妝櫻簡直就像為了掩飾枯黃的秋季而拚命化妝的女人一樣。

以前甚至還聽說有外來的人企圖以科學的方法——例如這棵櫻樹的品種是否較特殊等——來解析化妝櫻為何會在秋季盛開之謎。

然而在深信化妝櫻傳說的學生們阻撓,以及里內長者認為不可讓外人接觸怪異現象的顧忌下,研究計畫最後胎死腹中。

——也就是說,化妝櫻其實也屬於宵見里無數個不可解釋的怪異現象之一。只是對我們而言,那就像熟悉的故鄉秋天風景一樣,是個日常生活的一個小點綴罷了。

然而今年這株化妝櫻的動向卻跟往常不太一樣。

以往到了這個時候,花蕾早該綻放五成、甚至七成了,結果現在卻連半個花蕾都看不見。

以前我每次看見這株化妝櫻開花,心中也不過就是浮現「好美呀」之類的感想而已。誰知道這傢伙今年偏偏不開花了,簡直是存心找我麻煩嘛。

對於我全心全意準備的舞台演出來說,盛開的化妝櫻為設在戶外的舞台製造花瓣漫天飛舞的效果,可說是不可或缺的要素。如果化妝櫻一直死不開花,那話劇就會失去重要的氣氛了。

即便大家再怎麼努力排練,演員的台詞、演技和幕後的照明、音響都很完美,只要化妝櫻不開花,這齣戲就不能算成功。

「日奈為什麼這麼執著於戲劇部呢?」

——以前勇太似乎問過我類似的問題。

說我「執著」總讓我有種無法釋懷的奇妙感受。對我來說,演戲的魅力就是能「讓自己變成另一個人」,這點才是最重要的。

諏訪部日奈的這個身分早在出生時就決定了,與我本人的意志毫無關聯。不管是物理性或精神層面,我都只能局限在這個位子上,而且一輩子都無法脫離這個身分。

但只要透過演戲,就能在不打破這個從出生起就因禁我的籠子、也不使任何人難過的前提下,讓我暫時脫身而出,喘一口氣。

閱讀有趣的書籍或是玩好玩的遊戲雖然也有類似的效果,但如果想要變成另一個人,實際演一齣戲的成就感是無法取代的。

即便那得花上許多辛勞與時間,不過一切都非常值得。當一齣戲結束後,留在我心中的那種滿足感真的是難以言喻。

雖然我也曾對勇太述說過這種感覺,但他卻只是苦笑著回答「光是當我自己就夠累了,哪還有心情去扮演別人」之類的話。

——當然,如果要問我是否已充分扮演好諏訪部日奈的角色,即便我再怎麼斬釘截鐵地拍胸脯保證,以三婆為首的眾長老也絕對不會認同吧。

你的力量與心理準備根本比不上現任當主。前一代當主總是這樣那樣、前前代當主絕對不會做出……類似的批評我早就聽到耳朵長繭了。

不過,我遲早會讓那些人全部認同我的——其實我是個挺不服輸的人——等到畢業後,我就能將全部的時間投入當主的工作,關於這點我早就有所覺悟了。

——但是既然我遲早得全心致力於天生的使命,眼前至少允許我在演戲這件事上稍微沉迷一下吧!

我希望這次的活動能成為自己學生時代的美好回憶。

此外,我也不想輕易放過社長給我的難得機會。或許之後我再也沒有站上舞台的機會也說不定。

在不遠的將來,我所有的時間都得貢獻給諏訪部與宵見里。所以我希望能在這絕無僅有、依然允許由我自己支配的光陰中,留下一個足以傲人且毫無遺憾的精採回憶。

——不過,我這種想法對檸檬或是哥哥,不,就連勇太也不能透露……因為這種事要是讓他們知道了,多不好意思呀!

然而紙是包不住火的。

總之,我為了能讓這次戲劇部的演出成功,已經盡了一切可能的人事,至於天命、天命呀……!

檸檬與凜也特地在各種場合配合、幫助我,真希望這次的表演能不辜負大家的期待。

就連一開始極不情願、厭惡之色溢於言表的勇太,最近不知道是否萌發了演員的自覺,不但充分理解化妝櫻的重要性,更不會在練習時突然害羞或結巴。只不過,關鍵的化妝櫻還是沒有半點想合作的徵兆。

因此我也只能暫時放下排練的工作,先設法將失去歸宿、於宵見里徘徊的思念體加以凈化,使其能從這塊土地脫身。對身為諏訪部一族的我而言,這也是重要的「輪值」之一。

「——所以說,就算我把大家集合起來,討論讓宮田先生完成心愿的方法,也不算粗暴、公私不分或濫用職權啰,而是我光明正大的職責!」

凜抬頭望著我,用力地眨了幾下眼睛,接著才深深低頭說道:

「凜理解了,意思就是日奈姊姊代表了絕對的正義,沒錯吧?」

「嗯嗯……應該就是那個意思吧!」

「日奈,你可以不必編藉口了,趕快切入正題吧!」

勇太毫不留情的吐槽頓時打斷我與凜的心靈交流。

「這、這才不是藉口!你應該說這是心理建設、心理建設啦!」

「果然沒錯,日奈的藉口一點道理跟說服力都沒有。」

「這完全無法加強心理建設,頂多只能算是強詞奪理吧?」

我瞪了正在交頭接耳的一斗哥與檸檬一眼後,才正色重申今天的議題——

『宮田正一郎未完成的「遺憾」究竟是什麼?』

檸檬迫不及待地用力舉起手,信心十足地發表自己的看法。

「一定是關於戀愛的遺憾吧?宮田先生看來是個纖細的人,要不是暗戀別人,並且在還沒有告白前就過世;就是意中人跟其他男人結婚,因此羞憤上吊而死。」

「不,那可是發生在距今九十年前的事喔!也許他是因為飢餓、營養失調而死的。那傢伙看起來就是皮包骨,一副虛弱的模樣。」

「——檸檬姊姊跟一斗哥哥,請不要對宮田先生妄下斷言,那樣太沒禮貌了。」

凜皺起眉頭,咬牙切齒地說著。至於被「妄下斷言」的宮田先生本人,則依然沉溺在追溯過往記憶的世界裡。

「勇太有什麼看法?」

「或許他對什麼人余恨難消?」

「例如被信任的人背叛、失意而死之類的嗎?」

「與戀愛相關的負面情緒通常很難排解吧!」

「對食物的憤恨也很可怕喔?」

勇太聽了露出無法茍同的表情。

「宮田先生有沒有可能是在宵森學園被殺,屍體埋在化妝櫻底下?」

「啊,原來如此……所以他才想藉助化妝櫻的力量替自己復仇。」

「這麼一來,就可以說明為何宮田先生的氣息會跟化妝櫻相同了。」

我制止了因感佩而想用力鼓掌的一斗哥與檸檬,重新將視線轉向勇太。

「你忘了嗎?化妝櫻是在二戰後才從後中庭遷到現在的位置。當初在挖掘時並沒有發現人骨或其他類似的詛咒之物呀!」

假使當時在挖掘化妝櫻的樹根時,發現了什麼慘死的人骨遺迹或宿有強烈思念的物品,那當時負責「輪值」的諏訪部及其家臣一定會為此事留下書面紀錄。

然而,即使我回家調查過當時的資料,關於化妝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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