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等等……日奈,你等一下!」
我踏出一步,伸出的手指抓到了日奈的手腕。
被拉住的日奈回過頭。
兩人視線對在一塊兒,濕濕的大眼睛冷冷地盯著我看。
「——勇太,放手!」
在腦袋理解意義之前我已經先放開了手,然後伸出另一隻手——把還覺得有些痛的左手遞到了日奈手上。
日奈揮動恢複自由的手,正確且不留情的一巴掌使勁直接擊中我左手上的傷口。
「痛痛痛痛痛!?」
我按住被弄得超級痛的左手在走廊上蹲了下來。
日奈一個轉身,噠噠噠地再次在長長的走廊上跑著。
我忍住疼痛站起來,追在日奈身後,本來還很焦急怕她跑出屋子外,結果逃亡的目的地卻是日奈自己的房間。
敲門也沒有回應,氣息很近,看起來是背靠著門並上鎖了,所以我也不能夠把門給踹破。
我站在門前,煩惱了好一陣子不曉得該說什麼。
本來我應該對日奈說說她身為下任當主該有什麼心理準備和責任,要她考慮到立場等等,必須多忍耐才是。
以我現在的力量,要與三郎為敵並同時守護日奈是不可能的,既然不能讓日奈毫髮無傷,也就不可能說出我會守護你、一起來吧,這種話。
所以我希望日奈盡量待在安全、遠離危險的地方。
這幾個月以來,我當然也不是一直處在觸碰日奈逆鱗、踩中地雷、不明究理地被遷怒的日子中度過而已。
這幾個月以來我學到的,就是對這個狀態下的日奈而言,道理和正當的言論全都不適用這可怕的事實。
以事理去說服現在的日奈毫無意義,必須先以對話傳達這邊的意思,用感性讓她理解才是最快的解決方法。
重點是誠意和真心——會有自己是奉獻的一方的感覺,一定是因為我這不成熟的人距離開悟還十分遙遠的關係。
我站在門前,再次敲門。
「——日奈,我有話要說,開門。」
「不要。」
對面馬上回答,沒半點轉圜空間——不對,這可不是我失落的時候,至少日奈還願意和我對話。
「總之,你聽我說,我只是想將你的安全放在最優先,不想讓你去那麼危險的地方。」
「所以我說我不要啊!」
咚一聲,門的另一側傳來捶了一拳的聲音。
「為什麼?我不想讓你遇到危險——」
「為什麼只有我被當成特別的!」
「沒辦法吧!你就是特別的啊!」
隨著日奈逐漸高亢的聲音,我的聲音也開始變成怒吼。
「諏訪部的下任當主,不可以有個萬一啊!」
「我就是不想被這樣特別對待,我討厭這樣!」
「——那不然,要怎麼辦?」
我一邊叫喊著,心中一邊充滿了自己很沒用的情緒。
「——拜託,我會拚死戰鬥,一定會停下三郎。所以你就在安全的地方等我的捷報吧,拜託你。」
我不擅長將心情化為言語。
感覺上如果對象是日奈,我就會做得更差。
我覺得這次也沒有好好地傳達成功,因為我感覺到門的另一側,憤怒的氣息逐漸升溫。
「我想要去海邊!」
「我說過很多次了吧?我會拚死解決,所以你等等——」
「我說,我想要和勇太一起去海邊!」
瞬間,我的腦海一片空白。
隔著門傳來手掌用力拍在門上的聲音。
「……我想和勇太一塊去,為什麼勇太就只會說什麼拚死拚死的——」
身在門另一側的日奈聲音哽咽,我驚疑地將手搭在門上。
「日奈。」
「——要是勇太受傷不能去,那我不就沒有去海邊的意義了嗎!」
門上不斷啪啪傳來拍打的振動,我手摸著門,呆了一會兒。
我想要讓日奈解除一下任務,送給她一個能和朋友及夥伴一起度過的『普通』暑假。
這是為了六年之間我都將日奈獨自丟在宵見里,自己一個人在外面自由自在地過日子而進行的謝罪。
然而,日奈真正想要的暑假——說簡單點,也就是和我一起度過的暑假?對六年前的日奈而言很『普通』的一個暑假。
我的兩手按在門上,不停冒出冷汗。
我大致上理解這個狀況了。
理解是理解了——但是,我該怎麼處理?
位在門另一側的日奈默默無言,或許是在等我的回答。
——我該不斷道歉嗎?
還是懇求她請她忍耐一下等待我們歸來?
若是以前的我,絕對不會選擇丟下日奈前去。
對日奈而言,最安全的方式就是留在我身邊,只要有我守護,我有自信讓日奈毫髮無傷。
然而,現在的我沒有守護日奈的自信,所以也不可能脫口說出讓她一起來,當然,就連想要毫髮無傷地從這場戰鬥中生還,我都沒有半分自信。
即使如此——若是日奈想聽的是這句話,我覺得,為了讓這句話成為真實,不管是性命還是什麼的我都該全部賭上。
「……日奈,和我一起去海邊吧!」
懷著拚命的心情擠出來的話語傳到自己耳里的瞬間,血氣又沖向腦里。
太難為情了,我按住自己的嘴。
——很燙,碰到手指的嘴唇、額頭、臉頰、耳朵,都燙到幾乎會噴出火來。
我聽見門的另一側傳來輕輕一聲抽噎,鎖解除了,門慢慢地被打開,日奈從門的空隙間偷看我的臉。
「……我才不信。」
日奈噘著嘴說出的話,讓我手還扶在門上的整個人如墜冰窖般定格。
抱著必死決心全力擠出來的一句話居然被說成無法相信,讓我很沒立場。
門在我正要抗議時整個打開,我才注意到:
抬頭望著我的日奈,濕潤的眼眶帶著一點微紅——想到剛剛那瞬間她還在哭泣,我抗議的話就縮進喉嚨里了。
在我不知如何是好的視線下,日奈吸吸鼻子,嘴唇緊閉。我忍耐著心中鬧哄哄靜不下來的感覺對日奈問道:
「既然這樣,你要我怎麼辦?」
日奈依然低著頭,手指向地板。
「給我跪在那邊發誓。」
再次湧現的抗議被壓進肚子里,我的身體已經依照日奈的命令跪了下去。
交抱雙臂俯瞰著我的日奈,臉上的表情出乎我意料依然梨花帶淚,我沒辦法繼續抬著頭,像個騎士一樣行禮說道:
「為了和日奈一同去海邊玩,我會活著……不,是毫髮無傷地歸來。」
「好。」
日奈嘻嘻一笑,被淚水沾濕的小小臉龐如花開般耀眼。
我一面對自己愈來愈不會對命令有抗拒感覺得不安,一面拍拍膝蓋站了起來。
日奈笑著抬頭望向我。
日奈的笑臉果然還是比哭臉好看,雖說她的哭臉也不是不可愛,但是笑臉比其可愛上不止十倍。
日奈走出房間,往周圍一看。
「哥哥,給我等等,你一定在對吧!」
「——哎呀,被發現了嗎?」
和臣不好意思地笑著,輕輕從遮蔽物後面露出臉來。
「哥哥,我想到了。」
「你想到什麼了,日奈?」
「不管我去或不去,今天要是不成功的話,戰力一定會被削弱吧?」
「的確如此。」
「既然這樣今天要是沒能成功,那麼我和宵見里之後還是可能會被打倒?那乾脆將手邊的戰力全部帶齊一起去阻止三郎不是比較好嗎?」
這就是俗稱的『又哭又笑,小狗撒尿』吧?
日奈挺著胸膛,露出令人難以想像她剛剛還在哭泣的堅毅表情抬頭望著和臣。
「或許會有眷族認為下任當主親歷險地,是缺乏背負諏訪部未來的自覺而發怒哦?」
和臣露出說笑的表情,日奈瞬間回道:
「然而就是因為有自覺才要出擊,必須背負諏訪部未來的這條性命,萬萬不能在這種時候喪失吧!」
日奈轉過身來看著我。
「我認為賭上生存機率較高的一方是下任當主應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