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儂的情況暫時好轉了,畢竟原本就並非缺乏鍛煉的強健體魄,可是,不論做什麼動作,腹部的重要部位都會被牽動。即使傷口本身不大,但或許是腹部被刺後立刻行動,流了相當多的血。
簡單說,就是極度的貧血狀態。儘管不能說是致命,卻缺乏必要分量的血液。
夏儂哥哥哥
再怎麼呼喚都沒有回答。
拉蔻兒說沒有性命危險,可是一看見哥哥持續昏睡的模樣,就感到惶惶不安。
怕他就這樣一覺不醒。
帕希菲卡!走進房間的拉蔻兒喚道,她剛才應該是到樓下的井汲水才對詩音呢?
咦?不是跟拉蔻兒姐在一起的嗎?
帕希菲卡一說完,立刻想到某種可能性。拉蔻兒可能也在想相同的事臉色一沉搖搖頭。
我用樂園查過了附近都沒有反應,至少她不在這幢宅第里。
莫非
是自己的錯,因為自己責怪詩音!
帕希菲卡不覺站起,可是,看見她的反應,拉蔻兒卻只是冷靜地非常冷靜地問:你要去哪裡?
還用問當然是去找詩音!天已經黑了,而且還在下雨!這種時候一個人跑出去的話。
為什麼?
姐姐沉靜的聲音一時讓她不寒而慄帕希菲卡回頭。
什麼為什麼!
礙事的小孩不見了,不是正好?既然是她自己離開,帕希菲卡也不用感到內疚啊,反正我們總有一天都要跟她分開。
帕希菲卡注視姐姐的目光彷彿正看著某種無法理解的東西。
可是,心底有一個自己同意姐姐的言論。
對,是她自己要離開的,沒必要感到內疚,反正總有一天都要跟她分開,只不過是把時間提前罷了。詩音只不過是以她的方式,對夏儂的傷勢負責
所以所以
拉蔻兒姐。
什麼事?
以前啊,雷歐曾經說過這種話。帕希菲卡徐徐吐氣說:我才不想要這種見死不救的正義。
是嗎?
見死不救固然輕鬆,固然簡單,可是一旦見死不救,一切就結束了吧?事後不管多麼後悔,都沒辦法挽回。帕希菲卡說完,嘆了一口氣。就算總有一天必須分開我都希望至少能在雙方同意的情況下分開。
拉蔻兒面無表情地凝視斬釘截鐵的妹妹。
還有,拉蔻兒姐,如果要試探我,要做得再自然一點。
對不起嘛。
拉蔻兒伸出小小的舌頭說。她這時的神情,看來有一點沾沾自喜是帕希菲卡想太多了嗎?
不過,你還是先等一下。我也贊成去找詩音,可是讓你一個人去太危險了,我們也不知道神官為什麼要襲擊夏儂必須要想個對策才行。
是詩音啦。
聽見這個聲音,帕希菲卡和拉蔻兒急忙回頭。
不知什麼時候醒了,夏儂微微抬起上半身說:那傢伙一開始眼裡就只有詩音。
夏儂哥!夏儂
朝呼喚自己的姐妹微微一笑,夏儂繼續說:拉蔻兒、帕希菲卡,你們去找她吧我已經沒問題了。
嘴巴這麼說,他的臉色還是很蒼白。
如果遇上那個銀髮神官,小心一點。那傢伙不但會用連動式啟動咒語,而且手法相當熟練。拉蔻兒,搞不好對方的力量跟你一樣,甚至比你更高。他是贖罪者,會使用雷槌,但咒語不同。我想不是偽裝,應該是真的瑪烏傑魯神官。
夏儂哥
你已經戴了啊。夏儂略顯不好意思地說:耳環。
啊嗯。
帕希菲卡雙頰也羞澀地染上微紅,點點頭。他買的小巧耳環在她的耳朵上靦腆晃動。
那個啊,聽說是帶有牽絆的祈原,祈禱可以永遠相守。即使分隔兩地,也祈禱可以重逢。
你永遠都是我的妹妹,拉蔻兒也永遠都是你的姐姐。我一直認為這是理所當然的可是,人還是不能依賴理所當然。
夏儂哥
我不是媽媽,可是人類這種生物啊,是很軟弱的,有時也會想依賴具體的行為或物品。沒有理解這種心情是我的責任,所以啊,不知該怎麼說我覺得這種東西倒也不壞。
嗯謝謝。
喔。
夏儂邊說邊搔頭,終究還是有一點不好意思。
帕希菲卡盯著這樣的哥哥一會,下定決心似的站起。
夏儂哥對不起,我去找詩音了。
啊啊,不用擔心我,去吧。可別讓我後悔當你的各個哪。
嗯。帕希菲卡站著應道。
她似乎還是很擔心夏儂的身體彷彿想要斬斷自己的不舍,快步奔出房間。
拉蔻兒。
夏儂催促蜷伏在自己身上的拉蔻兒,她輕輕點頭說:現在的情況有一點危險總之我先施以假想控制意識(Emulatof)的魔法。你沒辦法格鬥吧?萬一那個神官出現,沒有護身的方法就糟了。
抱歉,拜託。
暗夜的森林。
詩音獨自在林間行走,渾身濕透,卻繼續在大雨和黑暗封閉的世界步行。
她的腳步沒有猶豫,但也沒有明確的意志。因為這並非朝向某處的步履,而是為了逃亡的步伐。
她並不怕幽暗。
相較於橫亘在自己腦中的漆黑相較於那個深不見底的虛無,夜晚的幽暗根本不足為懼。至少詩音如此認為。
夏儂
她不知道自己是誰。
一回過神,自己就在那裡。宛如在那一瞬間誕生,沒有以前的任何記憶。
她有知識,會說話,也有最基本的常識;但是,完全不曉得自己是誰。並不是蒙上一層煙霧似的想不起來並不是這樣,而是完全沒有。她知道那裡什麼都沒有。
她對此感到非常落寞,非常恐懼。她什麼都沒有,是一具空殼。沒有任何應該填滿的東西,一具毫無意義的空殼。
然而
唯一的救贖,是刻在她內心的那一點確信。
她便是靠著這點確信繼續存在。
某個人。某個人會來迎接自己。從這條路的另一頭,一定有某個人會來。
自己的時間將從那時真正啟動,她不知為何對此深信不疑。
因此,她每天都在城外等待。
全神貫注地等待。也有大人們想要帶她離開,但她拒絕了。只要她拒絕,大人們就立刻放棄,誰也沒有違逆她。
接著,她第一次遇見了,從道路彼方走來呼喚她的人。沒有強制她做任何事,只不過給她一把傘的存在。
她認為他一定是迎接她的人。
夏儂卡蘇魯。
她希望跟他一起走,他也沒有拒絕。
於是,她的時間開始轉動。她感到原本的空殼裡,名為記憶的水逐漸滿溢,她第一次感到,自己的存在被這個世界接納。
拉蔻兒
拉蔻兒卡蘇魯。
她很高興拉蔻兒替她綁頭髮,替她做甜點。一個跟夏儂面貌相似可是,給予她不同溫柔的人。
然後然後是
帕希菲卡卡蘇魯。
她是特別的。
帕希菲卡
誰也無法違逆詩音。
只要是詩音的期望,夏儂和拉蔻兒都會順從她的心意,所有人都按照詩音的期望行事,一旦詩音拒絕,城鎮的居民就立即放棄帶她走的想法,無須語音亦可傳達。詩音只要在內心期望,一切都如她的心意。
沒有任何人跟她唱反調,她是完全自由的。
話雖如此這就等於沒有人在她身旁。
彷彿在空無一物的半空中。
在這些人里,唯獨帕希菲卡不同。
她沒有按照詩音的期望行動。即使她如此渴望,帕希菲卡仍舊做出全然不同的行為。對詩音而言,她的言行充滿了驚奇。
這是頭一遭,詩音覺得很開心。
跟自己不同的某人。跟自己相異的某人。現實猶似永無止境的雙面鏡,眾人都按照她的意志行動,自由自在而且到哪裡都只有溫柔的世界裡,那是唯一跟她意見相異的存在。
跟夏儂相遇後,詩音的時間開始啟動。
跟拉蔻兒相遇後,詩音知道了自己的容身之地。
接著跟帕希菲卡相遇後,她第一次變成了人類。
人類,介於人與人之間的存在。
人類在跟他人的回憶以及意識關係中形成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