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半桶水騎士的進行曲 序章

那是極為巧妙的手法。

護衛的劍士們也沒有拔劍。並非無力拔劍,而是來不及產生拔劍的意志。捂住嘴巴防止慘叫逸出,從背後朝延髓猛刺一記,那是高手特有的迅捷與自然。就時間來說,真的是一瞬間。他們想必還沒理解發生了什麼事,便已離開人世。

事情發生在王宮每三年舉行一次的舞會──第二天的歸程途中。

返回王都內的史科魯普斯公館時,在夜路上遭到職業刺客(Eliminator)的攻擊。由於時間比較早,路上又有十名以上的行人,劍士們的警戒心多少有些鬆懈,他們肯定沒想到所有行人都是刺客喬裝的。

七男四女。

全部都是打扮平凡的人,當然也沒有佩戴像是武器的東西。

大部分的職業刺客都很善於利用人們的疏忽大意。正如一般人的預測(略譯),會特地混入夜色里的刺客,若不是三流便是超一流。故意在高度警戒的狀況下攻擊,要不是不明白這個道理,就是擁有不將對方放在眼裡的實力。

附近居民大概事前已被迷暈,路上並無其他人影。只要假冒某大貴族的名義,在道路出入口放置禁止通行的看板,便能防止出乎意料的目擊者進入屠殺場(KillSite)。即使有人察覺異狀報案,事情也早已結束,刺客們已混進王都的大量人群里了。

對方用力拉開車門。

「史洛克海爾德?史科魯普斯男爵?」

一名職業刺客質問擠在馬車乘客室原本就很狹窄的車內一隅的三個人影。樣貌看起來很神經質的中年男子,應該是他妻子的女子,以及年幼的男孩──三人都不發一語。當然,刺客也沒有期待對方回應。

「覺悟吧。」

暗殺者握住從袖口無聲滑出的尖針,身子向前一探。

下一瞬間,他伸手朝女子撲去。

「唔!」

馬車乘客室相當狹窄,職業刺客也無法自由移動,兩人推擠成一團。女子──史洛克海爾德的妻子瑪莉耶拉奮力搶奪兇器,但外行人與專家之間畢竟有絕對的差距。

瑪莉耶拉三兩下就被制伏在地。不知是否在推擠時造成的,她的手背上有尖針刮傷的痕迹。

「真不愧是出身於王國騎士家庭啊,夫人。」

看來職業刺客已詳細調查過獵物以及他的家眷,他扭起瑪莉耶拉的手臂,面無表情地說道:

「一旦出事,膽識就是不同。不過,你的行動也只會加速死亡的降臨。雖然不及『魔蟲』(Bug)的毒性,但『索吸命』的花毒也很厲害,一點小擦傷也足以致命。而且,中了這種毒的人,死狀可是非常凄慘喔。」

被原以為毫無招架之力的獵物擺了一道,男人似乎有些震驚──儘管表情冷酷,卻變得有些饒舌,可說是專家不該出現的失態。如果他少說幾句,趕快結束任務,未來說不定就會因此改觀。

「不但會發燒,還會全身浮腫、毛髮掉光,簡直就像生肉塊,變成一個裝滿鮮血的皮囊死去。別恨我呀,是委託人特別交代要好好折磨你們至死」

就在此時──

男人的表情因一個短促的尖銳聲音而凍結。

「?」

那是夥伴們通知發生緊急情況的口哨聲。男人暫時保留最後一擊,離開乘客室。

結果,男人看見的是以雷霆萬鈞之勢疾馳而來的一名騎士。

其中一個職業刺客朝出乎意料之外的搗亂者掏出短劍。

然而

騎士以破空之勢猛力揮下的巨劍──長騎劍,將刺客連同短劍劈成兩半。身體被斬成兩截的職業刺客,就像壞掉的人偶般飛開,劇烈撞向牆壁。那股衝撞力不知有多大兩截屍骸都黏在牆上,沒有掉落地面。

「!」

彷佛一股不容分說的暴風。

那名騎士利用馬匹急奔的速度與自身臂力,以難以置信的速度揮劍。的的確確不過在眨眼間,好幾個暗殺者就被斬飛成兩截。

這時,暗殺者們總算開始反擊。

擲出的短劍刺中馬頭,騎士被向前摔倒的馬匹拋出,但他採取守勢,迅速重新握好劍。

當然沒有人想跟那把巨大的武器硬拚。騎士以手背揮開射向要害的毒針,用巨大的劍刃擊落短劍。甚至不給對方施展第二次攻擊的機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揮舞長騎劍,如同斷頭台的刀刃,將可惡的刺客們一一肢解。直到最後一人被巨劍貫穿身體為止耗費的時間不過片刻。

「為什麼這裡明明是禁止進入的──」最後一個人口吐鮮血低語。

「蠢材!你們的殺氣這麼重,我從道路盡頭就發現了。」那名騎士以灰色的右眼盯著瀕死的刺客說道。

他沒有左眼。不知是在戰場上失去的?或是遭遇某種意外?騎士的左眼戴著眼罩。

「單眼騎士莫非你是──」

「我叫德伊魯?巴雷特,是萊邦宮廷騎士團「琥珀騎士」(AmberKnight)的副團長。能夠死在我的劍下,也算是便宜你了。」

「真不甘心。」

於是,最後一名職業刺客斷了氣。

同時爆炸聲響起。

瞬間竄起的火焰與衝擊力,炸碎了刺客的屍體。

人死不留屍,刺客竟使用了隨身暗藏的炸藥。

主要目的並非隱藏身分,而是一舉消滅敵人與獵物。事實上,爆炸的破壞力也損毀了馬車的一部分碎片刺入以身體保護妻子的史洛克海爾德的大腿。

「沒事嗎?」

騎士邊問邊揮開煙霧,走向馬車不過那句話更應該反問他自己。發覺火藥味後,他馬上撤劍向後躍開可是承受瞬間爆炸力的身軀依舊傷痕纍纍。每道傷口都不算大,但全部加起來的話,出血量也頗為可觀。而且一動就會牽動全身各處的傷口,就像體內被針扎般刺痛。相較於單一部位的重傷,那種疼痛反而更難忍受。

然而──

「中毒嗎?」騎士一看瑪莉耶拉的臉色,立刻明白其中原因。「應該有醫生住在附近,快一點也許還來得及。」

「可是」

史洛克海爾德臉上浮現苦澀的神情。他原本就不是孔武有力的類型,如今大腿還受了傷,根本無力背負一個人奔跑。

「我背她去吧。」

傷勢看來比史洛克海爾德更加嚴重的騎士,毫不猶豫地說完,一把抱起瑪莉耶拉的身體。

「可是你也」

看著渾身浴血的騎士,史洛克海爾德正想開口可是一看見轉過頭來的騎士單眼,便沉默不語。那隻單眼的目光非常銳利,有一種不容他人拒絕的魄力。

「時間寶貴。」騎士扔下這句話,抱起瑪莉耶拉向前奔出。

「真了不起」史洛克海爾德發出讚歎。

他的視線並非看著騎士的背影,而是注視他賓士過的足跡。

地上斑斑點點的深紅色腳印。

「王國騎士德伊魯?巴雷特」

換成了普通人,當場昏厥也不奇怪。然而,為了拯救中毒女子而且還是初次見面的女子,身受重傷的騎士仍然拔腿狂奔。不顧自己滿身的傷痕,在地面留下斑斑血跡。

史洛克海爾德低頭俯視靠著自己右臂的稚子。

才兩歲的幼童彷佛為那隻琥珀色的眼睛著迷,緊盯著騎士的背影不放。史洛克海爾德雖然認為幼童不可能理解,依舊對他說道:

「雷歐波爾特你仔細看清楚了,那那才是真正的騎士。」

幼童沒有回應。

他──史洛克海爾德?史科魯普斯男爵的長子雷歐波爾特?史科魯普斯,只是繼續盯著那位騎士的背影。

彷佛打算將漸行漸遠的騎士背影烙印在那雙大眼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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