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姬子的菖蒲
一
眼睛始終沒合上的菖蒲迎接黎明的到來——
她原本是這麼打算的。但事實上，她卻在不知不覺中沉沉地睡去，睡了一個健康的好覺。等她醒過來的時候，讓人愉悅的陽光已經溢滿整個房間。
下了床的菖蒲打開窗子，吸了滿滿一大口高原晨間的冷洌空氣。
「唔哇，天氣好棒喔。」
美麗的藍天向遙遠彼方的綠色森林延伸而去，一旁還有發亮的湖水。
看到眼前美麗的風景，菖蒲變得非常高興。
（我好像是個很快就會忘記煩惱的人啊。）
她發現自己的個性實在有些好笑。
不過，另一個性格扭曲的自己又是如何呢？
菖蒲瞥向床上。結果——
「嗚……嗚……啊、啊、啊……」
姬子呻吟般的、痛苦的呼吸，雙頰赤紅。
每當姬子痛苦掙扎，癱在純白床單上的美麗長發就會拉出斜紋的顫動。
「你怎麼了，姬子？」
菖蒲把手放到姬子的額頭上。好燙！
姬子睜開雙眼，看來她早就醒了。她的雙瞳濕潤。
「我，有點不舒服……」
「這不是有點吧！你發燒得好嚴重啊！」
「是我太大意了……昨天晚上受傷的地方好像被細菌感染了。」
菖蒲臉上的血氣褪去。如果這是真的，那就表示姬子是因為出手幫了菖蒲才會變成這樣。
「傷口被細菌感染，那就是破傷風——」
菖蒲說出浮現在腦海里的病名。
「沒有那麼誇張……我是那種立刻就會發燒的人，這是常有的事。」
「難不成夜鶯宮連你會變成這樣的情況都預料到了——」
「這個嘛……的確是有那個可能。」
如果真的是這樣，那她們的行為就太惡質了。
「怎麼辦？你要喝水嗎？還是要叫誰來嗎？」
姬子諷刺地扭起嘴角。
「你還真是親切呢……我明明昨天晚上就對你做了那麼過分的事。」
「這個跟那個沒有關係吧！你是因為我才變成這樣的啊。」
「…………」
「有沒有什麼我能做的事？這個學校應該有保健室阿姨吧，我去告訴她。」
不知道是不是已經習慣了，菖蒲很順口地就用「我」來稱呼自己。
「沒有那個必要。櫥子里有葯，只要喝了那個……」
「櫥子是吧，我知道了。」
菖蒲迅速衝到房間角落的櫥子前，拿出裡面的銀色湯匙和一個小瓶子。她打開瓶蓋，看見裡面裝了黑色黏液狀的葯。
「我來幫你，把嘴張開。」
菖蒲用湯匙舀起柏油般粘稠的液體，倒進姬子的嘴裡。
「嗚……！」
姬子白皙的喉頭一跳，皺起眉的她緊緊握住手，身體整個僵住。她的雙膝相互摩擦、身子也不斷扭動——最後她像是安定下來似地，啊地吐出一口氣。
「你、你沒事吧？」
「嗯嗯，我發燒的時候都是喝這個的。只是因為它很苦，所以要吞下去需要花一點工夫。」
菖蒲認真地看著那殘留在銀湯匙上、有如黑色麥芽糖的葯。
「你要不要試試看？這對健康的人是無害的。」
「那我就……」
在好奇心驅使之下，菖蒲用舌尖舔了一下。
「嗯~~~~~~~~~~~~！」
那一瞬間，幾乎讓全身不斷顫抖的衝擊划過。那驚人的味道就像是把很濃的咖啡繼續再煮、再增加苦味的感覺。
仍然痛苦喘著氣的姬子露出不懷好意的笑。
「這很了不起對吧！如果可以的話，我也不想用這個葯——不過，昨天晚上我應該先喝它才對。這是我的失策。」
「嗚嗚、嗯咕咕咕、咕惡、咕咻！」
菖蒲的嘴裡麻痹，完全無法回答。此時，鏘鏘聲響起了。是敲門的聲音。
「姬子、惡噢。是、是的。我現在就開門。」
皺著眉頭的菖蒲準備跑到門邊時，姬子開口說道：
「不要說出我被玫瑰刺到的事。」
「咦？為什麼？」
「我不想讓三千代大人知道這是夜鶯宮乾的，理由之後再跟你說明。」
「我要進去了，姬子。」
門被推開之後，頂著一頭短髮的嵯峨三千代和今天也跟個秘書一樣隨侍在三千代身旁的眼鏡女間野和季走了進來。
看到床上那個痛苦得滿臉通紅的姬子，三千代瞪大了雙眼。
「姬子！不、不，這個才是姬子嗎？」
「那個，那邊那個才是本人。」
菖蒲用手指向姬子，結果三千代的表情瞬間變得十分險惡。
「你對姬子做了什麼！」
「不、不是我不是我！你誤會了！」
和季看到菖蒲手上的藥瓶和銀湯匙，向姬子問道：
「請問，您又像平常那樣發燒了嗎？」
「是的……對不起，三千代大人。今天明明就是重要的學生總會。」
姬子的語調已經恢複到昨天晚上那種溫和又謹慎的模式。就算髮了燒，她還是不忘貫徹她那溫柔的優等生演技，真是個意志堅定的女生。
頂著一臉險惡表情的三千代站到姬子床邊，冷徹地發出命令：
「起來，姬子。」
咦？菖蒲瞪大了雙眼。
「…………」
姬子忍住一口氣，硬是要坐起來，但她的身體卻立刻倒下，菖蒲急忙衝過去撐住姬子。
「沒辦法的啦，她人這麼難過耶。」
「就算沒辦法，她也得起來。今天姬子有一場很重要的演說，我或和季是沒辦法代替她的。」
為什麼？菖蒲感到訝異。如果是一場重要的演說，那比起一年級的姬子，身為高三生、同時又是學院府長的三千代才應該來發表這場演說吧。
三千代把手放到姬子額上。
「……好像快燒到四十度了啊。」
「對不起……」
三千代似乎是領悟到沒辦法繼續再逼迫姬子起身。
「你跟我道歉也沒用，可是就算我願意，也不可能找人代替你……」
這個時候，姬子虛弱卻清楚明白地指向菖蒲。
「咦？」
菖蒲眨了眨眼。三千代的視線停在菖蒲臉上——凝視了一會兒。
「唔，原來有這樣的方法啊！」
三千代拍了一下手，和季則是蹩起了眉頭。
「三千代大人，您不會是想……」
「我們還有其他的方法嗎？我一定要讓今天的學生總會成功。我要得到國中部和高中部過半數學生的贊同，創立新的校規。為了達成這個目的，絕對需要姬子的演說，沒有其它的選擇了。」
「呃……這是怎麼一回事？哈哈哈。」
心裡已經有底的菖蒲問道。三千代毫不留情地做出宣告。
「我要你代替姬子，代替品——沒錯，你就是影武者！」
「咦咦咦咦~~~！」
「這是緊急狀況，我一定要你幫忙。總會大概一個小時就會結束，我只要求你在那段時間裡扮演姬子就好。」
「可是可是，我根本就還不知道這間學校是什麼樣的地方啊！而且你說要演說，我要說些什麼才好啊？」
「我們備有演講稿，所以不會有問題的。」
和季插嘴說道。三千代朝菖蒲一步步逼近，她原本就已經長得很可怕了，現在她的眼尾還吊了起來，魄力倍增。
「如果你不答應的話，我就以非法侵入這間學院的罪名把你交給警察去處理。」
「警、警察？為什麼？」
「這間學院是禁止非相關人士進入的。可是你卻不知道從哪裡溜了進來，失去記憶並不構成正當理由。」
這也不算什麼正當理由吧。
「你現在就去看演講稿。還有，你要儘可能把髮型弄得跟姬子一樣，還要練習姬子說話的方式和動作。好了，我們沒有時間了，我要你儘速全力去做準備。」
「不可能，我絕對做不到啊。」
就算菖蒲再不情願，她卻是害姬子發燒的罪魁禍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