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14 麋鹿、睡衣、MD

關於表演服裝,直到上台前一天仍在爭論不休。

「你看,最後一根,是我贏了。」

神樂阪學姐用從盒子中拿出的薯條,碰了碰千晶的鼻尖。

「為什麼說得好像你贏得理所當然呀?」

千晶仰躺在椅子上,發出泫然欲泣的聲音。

十二月二十三日。因為寒假不能使用練習室,我們便來到學姐打工的樂器行三樓的錄音室。由於今天是表演前一天綵排完回來,即使來到錄音室,學姐與千晶也完全不管演奏得如何,只討論表演服裝與串場部分。我對今天的綵排表現不甚滿意,一個人將音量調小,錚錚地彈著貝斯。

「難得我都做了麋鹿的角耶!」

千晶將作工精細的分岔頭角放在頭頂兩側,鼓著腮幫子。學姐提出所有人統一穿白色服裝的提案,與千晶「聖誕老人&麋鹿」的提案產生激烈衝突。因此決定用麥當勞薯條來一決勝負。輪流抽薯條,抽中最後一根的人獲勝,規則就這麼簡單。雖然戰術似乎相當複雜(有嗎?),但我從頭到尾都專心彈著貝斯,直到剩下最後幾根,千晶開始哇哇大叫為止,都完全不在意。

「對了!小直你也來跟學姐一決勝負啦!有聖誕氣息的服裝比較好吧?」

「我才不要。你們快點開始練習啦。」還有,錄音室禁止飲食。

「年輕人對剛才的綵排有所不滿嗎?那個之前一直抱怨個沒完的製作人,不也在聽過表演後就安靜下來了嗎?」

真冬退出後,向主辦單位提出成員更改的申請時,對方理所當然地面有難色。因為審查中最受讚賞的,還是在〈Happymas〉中,獨自撐完第一段的真冬獨奏。因此我們三人重新編曲,製作試聽帶說服了主辦單位。直到最後都還主張要將我們剔除的製作人,在聽完綵排之後也終於認可了。

但我還是無法原諒自己的不成熟。剛才聽過綵排的所有人當中,只有一人明顯表現出他的不滿。就是與我們同台演出的古河大哥。大概是還不習慣真冬退出後的單薄音色吧。

於是我將服裝的事交給她們倆,再次投入AriaProII呻吟的重低音中。

「總之,就這麼決定了。全身都是純白,相原同志可以穿短褲喔。」

「嗚——麋鹿……」

雖然捨不得,但千晶也舉起白旗。我在內心鬆了一口氣。因為穿麋鹿裝的人,毫無疑問一定是我。要是穿成那樣,我一定會丟臉得彈不下去。

「明知會輸還敢來向我挑戰。你這麼想當聖誕老人嗎?」

「因為我寫信告訴真咚咚說我們會扮聖誕老人,所以一定要來看,還寄了票給她嘛。」

我嚇了一跳停下手指,轉過頭去。

「……千晶也寄了票給她?」

千晶也睜圓了眼。

「小直也是嗎?」

「不,因為……」

我原本想說那是我的工作,但還是吞了回去。真是自私的說法。

「既然要送票給她,至少也該打個電話或是直接殺去她家嘛!你這個膽小鬼!」

雖然說得很過分,但因為是正確的言論,我沮喪地將貝斯夾在兩膝之間。

從那之後——

真冬不再到校,第二學期就那樣結束了。麻紀老師在結業式前一天告訴我,真冬已經辦好了退學手續。

「真不可思議。我們三人都只能寄票給她呀。一

學姐看向遠方喃喃說道。連你也寄啦?

「附帶一提,我送的票上有寫名字。她會拿誰送的票來呢?不覺得這場勝負很有看頭嗎?」

我與千晶都無法回答。

真冬大概不會來吧,我有這種感覺。

沒有半句話可作為結尾,錄音室門上告知使用時間結束的紅燈亮起,將我們趕了出去。

外面一片漆黑,已經快九點了。從櫛比鱗次的大樓中間看見的天空,被昏暗的雲所覆蓋,天氣寒冷到若是不將手伸進口袋,或許在不知不覺中斷掉都不會察覺。向店長打了聲招呼,最後走出店門口的我將圍巾繞了好幾圈,塞進風衣的衣領中。

「結果年輕人就那樣放棄了?」

學姐坐在馬路的護欄上問道。店面的燈光照在她身旁的千晶臉上,她也同樣目不轉睛地盯著我看。

從那之後,學姐真的不再對我露出笑容了。與千晶聊天時還是與以往相同,因此更顯得痛苦。對學姐而言或許更加痛苦也說不定。

「她明年初就要去美國了吧?為什麼不去見她?」

我無法回答,看著自己乾燥脫皮的手指。因為我是用手指彈貝斯的,所以右手的脫皮情況更加嚴重。

「你打算逃進貝斯中嗎?」

神樂阪學姐的語氣既不是調侃,也不是責備。只是在確認理所當然的事實而已。我誠實地點點頭。

沒有什麼確切、冠冕堂皇的理由。我只是不知道該用什麼表情面對真冬,一想到若是見不到她,就害怕得不得了罷了。

干燒蝦仁說過只要待在美國兩個月,因此也能回到學校。但真冬更改了那個預定。一年,對我們而言長得驚人的斷絕。我不曉得真冬為何要做出這種決定。

因為不想再見到我了——我不想去思考這類理由。

所以這兩周以來,我一直熬夜編曲,調整效果器的程序,因為太過投入,考試有三科不及格,貝斯的琴弦甚至還斷掉,換了兩次。

只要忙著樂團的事,就不用去想真冬的事了,這樣不是很輕鬆嗎?我想。但並非如此。因為我所做的事,全都是在填補feketerigo、折斷的右翼——真冬的所在。

每當我用合成器取樣貝斯的單音,與學姐討論、將編曲改為單一樂句時,真冬不在的事實都在在撕裂著我。

即使只有一瞬間,我也不可能忘記真冬。

就連音樂也不再是我的避風港。只是我緊抓著不放,不得不待在那裡等待的地方。

「……現在我只想思考現場演唱的事。雖然還不知道結束後,我打算怎麼做。」

我終於用干啞的聲音回答。

這是真冬說一定要上台的聖誕節演唱會。

所以至少,我想達成她這個心愿。

「小直真的沒有半點成長呢。」

千晶用戴著手套的手遮住白色的氣息說道。她的雙腳一前一後地擺動,我知道她並不是真的在責罵我,但聽見這句話還是很難受。

「不,那倒也未必。」

笑的時候,神樂阪學姐還是會轉向千晶那邊。

「雖然繞了一圈回到同一個地方,他現在已經傷痕纍纍了,但相對的,也能靠自己的雙腳站立了不是嗎?若是這樣還不叫成長,世界上就沒有半個大人了。」

「學姐還是老樣子,對小直那麼溫柔。」

「還比不上相原同志。」

將我獨自丟在寒冷的夜裡,這兩人在溫暖的光芒中彼此微笑。

千晶從護欄上跳下來,拍拍臀部的灰塵,學姐將停在建築物後方的自行車牽出來。

「好像快下了呢,會是雪嗎?」

學姐仰望沒有半顆星星的天空喃喃說道。

「真想表演〈Happymas>呀,沒辦法。」

原本準備用來當安可曲的那首歌,最後決定不在正式演出時表演。因為我們原本所想的編曲方式是由真冬的吉他獨奏表演第一段,也想不到其它的演奏方式了。

學姐臉上的笑容消失,看著我與千晶的臉。

「無論我們再怎麼拼盡全力超出極限,也只是feketerigo的百分之七十五,雖然悲哀,但這是不變的事實。即使如此……」

她伸出右手。

「讓它成為最棒的聖誕節吧。」

千晶與我同時點頭,將手掌迭上去。但重量與溫暖都有所不足,不曉得是不是察覺這一點,學姐又將左手迭在最上面。

回到家,讓哲朗吃完晚餐,我們輪流洗澡,當洗衣機運轉時,我準備好表演服裝。白色西裝底下是借來的長款開襟襯衫。

貝斯、效果器與合成器,行李也不少。我一再確認內容物。

接著啟動計算機,雖然綵排時一切正常,我還是接上耳機、效果器與貝斯再次確認它是否正常運作。

糟糕,一點睡意也沒有。明天的現場演唱是從中午開始。萬一徹夜未眠,神智不清地迎接早晨,不小心打個瞌睡結果睡過頭的話,那可不是開玩笑的。但由於綵排與練習時的興奮還殘留在體內,臉頰熱得要命。我將貝斯琴身貼在臉上,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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