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後記

前幾天我和作家朋友聊天時,才得知一件令人驚訝的消息。

那時,我們碰巧聊到音樂的話題,聊到了獨角獸(註:日本搖滾樂團,成立於一九六八年,一九九三年時解散,二〇〇九年時又陸續展開活動),獨角獸是我國中時一個很受歡迎的樂團,連那位小我五歲的朋友也只聽過團名。

不過,當我告訴他奧田民生是獨角獸的主唱時,他卻很驚訝地喊著:「這我不知道耶!」他整個人嚇了一跳。其實我才嚇了一跳,因為這是我第一次如此深切地感受到所謂的代溝(如果他說他不知道獨角獸這個團體,我可能還不覺得大受打擊)。就他的認知來說,奧田民生大概是帕妃的製作人;或者是個穿著寬輕鬆衣服、背著吉他、唱一些曲調輕鬆的歌,很有個人風格的單人歌手吧。

這一瞬間我才深深體會到,啊啊……我都已經三十了啊……

如果對某人一一列舉自己的音樂嗜好時,偶爾都會遇到幾個例子讓人覺得:「為什麼你這個年代會聽這種音樂啊?」這也是一種代溝吧?還有些明明就比我小兩輪的人,卻喜歡在我出生前就解散的樂團歌曲。

仔細問了一下,理由往往都是「因為我爸媽很愛聽啊」。而且,當小孩們開始買父母喜愛的音樂來聽時,大多都已經有了一段很長的時間差。

我和偉大的巴哈相逢,也是這樣的狀況。

我曾在上一集後記中提過鋼琴家葛林顧爾德的首張專輯,也就是巴哈的《歌德堡變奏曲》。我老家之前就有這張一九五五年錄製的CD了,我應該也聽過幾次,但一點印象也沒有。

但是幾年前,某次回老家時,我在老爸的推薦之下又被迫聽了一次顧爾德彈的《歌德堡變奏曲》。之後我一回到家就跑去唱片行買了那張CD,但覺得光聽巴哈還不滿足,於是又買了貝多芬、布拉姆斯、柴可夫斯基……就這樣一路開墾,買到整個CD櫃大爆滿。又為了要把CD的錢拿來報公帳,所以最後才寫了這種小說。巴哈的音樂對我的衝擊就是這麼大。啊,對不起,公帳的事是騙人的。是騙人的喔(?)

事實上,我小時候聽的《歌德堡》和我前幾年聽到的是不同的東西。這首被顧爾德選進首張專輯的曲子,其實在一九八一年經過重新錄音,於隔年推出(但他也在這一年過世)。而且演奏解說也有別於以往,十分令人感到驚訝。

我突然想到,如果小時候沒有聽過一九五五年版的《歌德堡》,聽到一九八一年版時會受到這麼大衝擊嗎?雖然一點印象也沒有,但是小時候那段聽過《歌德堡》的記憶,會不會因為再次聽到同樣樂譜、但詮釋手法完全不同的曲子而再度蘇醒呢?

因為人生不能夠從頭來過,所以這個假設也無法獲得印證。

但我是個小說家,可以把類似的事情試著寫成小說。

總之,當你再讀一次一本主角相同、但解說完全不同的小說,會不會產生某種新的事物呢?

……當有讀者指責我:「這不就和之前那部系列作品的主角內在一樣了嗎?」以上就是我拚命準備好用來應答的胡說八道。

只不過,根本沒人會問這種問題,所以我一直感到很放心,但同時也感到不解。畢竟名字只差了一個字。我曾經把它們並排寫在一起,連編輯都經常搞錯。不過好歹我也是作者,所以從來就不曾念錯。是真的啦!請不要再去詢問編輯部:「杉井真的從來沒有說錯過嗎?」

如果沒有人指正的話,乖乖閉嘴就好了,我竟然把這件事拿來當作後記的梗,連我都很受不了自己的貧乏。

不過,或許本來就不會有人指責這件事情。的確,名字只差一個字,而且同齡。可是最主要的是,身邊的人根本就不一樣。人無法只靠自己構成一切,就如稻葉浩志(註:日本搖滾團體BIZ主唱)所說的,每個人都很普通,但是相遇——唯有相遇的過程,每一段都是如此與眾不同。

當然啦,負責本書的責任編輯湯淺大人和插畫家植田兄大人,和兩位大人的相遇,對於檜川直巳來說也是最與眾不同的。如果沒有這段相遇,他就不會誕生在這世上。尤其,如果沒有湯淺大人修正方向,檜川直巳就無法用自己的雙腳前進。我代替他——也代表我自己——藉由這篇後記向各位致上最高的謝意。非常感謝大家。

二〇〇八年五月

杉井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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