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9.黑鶫之歌

我們即將表演的Livehouse位於隔壁市,座落在寧靜的住宅區正中央。

由於搭電車前往相鄰的市鎮必須轉車繞上好一段距離,所以我決定騎腳踏車過去。天空烏雲密布的星期五——也正是我們正式表演前綵排的日子。

沿著市區邊界和國道並行的支線道前進,可以看到成排的老舊民宅和地方自治會的倉庫等等。Livehouse所在的建築二樓以上似乎是大樓公寓,一樓則是辦公室。入口前有個很大的告示板,上面密密麻麻地貼滿了各式各樣的傳單,三腳架上放置著一塊小黑板,上面以各色粉筆寫著今晚的節目表。

Livehouse的招牌不大,只以反白的書寫體印著店名「Bright」。

話說回來,雖然地處這種偏僻的地方,「Bright」在這一帶還算是頗有名氣的店,聽說還有不少樂團和樂迷特地從東京來捧場。

我抵達「Bright」時還是艷陽高照的下午三點,但大樓旁鋪著砂石的停車場已經停了好幾台大型車。幾位年輕小哥在通往地下室的入口附近徘徊,頭上的髮型和身上的服裝看來都不像是一般民眾。

我在那些人之中發現了熟悉的身影,不禁鬆了一口氣。弘志哥穿著健美身型一覽無遺的黑色薄背心,讓人一眼就看到他手臂上的變色龍刺青。

弘志哥身邊站著一個長發的男人,他嘴裡叼著一根沒點著的煙,寬版的頭巾幾乎把眼睛都遮住了。那背著吉他站立的身影散發出一股危險的氣息,但我總覺得在哪見過他。

「唷!你來啦?響子已經在樓下羅。」

弘志哥剛好也發現了我,還好心地招手要我過去。真是得救了,不然我還真沒勇氣獨自走進這種地方。我縮著脖子經過諸多搖滾樂手之間慢慢靠近弘志哥,他突然指著身邊的人對我說:

「這是古河,我們家的主唱。」

「我說你啊,每次叫我主唱的時候都在偷笑對吧?少再說什麼好笑主唱之類的冷笑話啦!」

這位長毛大哥以不像在開完笑的語氣這麼說,還推了弘志哥的肩膀一把。

「有什麼關係,反正我也是好笑吉他手啊!」

「你很煩耶!」

啊……這個人……該不會是?

「請問……你是TAISE,先生嗎?」

這麼一來就能解釋為什麼我覺得在哪裡見過他了,因為他曾經上過我發表樂評的音樂雜誌。那是本正經八百的古典音樂專門志,刊登搖滾吉他手的專訪實在很稀奇,所以我特別印象深刻。

「那是我在憂鬱變色龍里用的名字,現在叫古河大成。」TAISE先生——不,古河大哥一臉不高興地瞪著我。

「喂,你又不知道我的過去,為什麼會認識大成啊?」

「咦?啊,因為樂友雜誌有一次報導他……」

「那是古典樂雜誌吧?啊,你之前好像有說過喔?大成,這樣不是很好嗎?你又多了其他領域的粉絲啦!」

「你很羅唆耶!差不多該進去了吧?」

古河大哥就這麼走下樓梯,弘志哥正要跟著他下樓時,卻被我叫住了。

「……請問……真冬……來了嗎?」

「嗯?」

「就是那個混血兒……」

「啊!你說最可愛的那個女生嗎?老是氣呼呼的那個?她還沒來喔!」

「……這樣啊……」

走下樓梯時,我還是忍不住抬起頭來看著陰翳的天空,呆站了好一會兒。

結果真冬完全沒來學校參加社團練習,打電話給她也不接;今天……恐怕也不會來吧?

「你說跟你吵架的就是那個女生嗎?」

下樓的途中,弘志哥突然停下腳步回過頭來。刺青變色龍的眼睛就在我眼前閃閃發光,害我嚇了一跳支吾了起來。

「……咦?這個嘛……也不到吵架的程度啦……」

「這樣啊?那在你猶豫不決的這段時間,我可以對響子下手嗎?」

「啥……?」

我差點踩空滾下樓,又聽到後面傳來好幾個人的腳步聲,連忙先靠在牆上穩住身子,然後湊近弘志哥臉旁小聲問道:

「什麼意思啊?怎麼突然這麼說?」

「沒什麼啦,只是覺得先確認一下比較好吧。」

「但為什麼是向我確認?話說回來,弘志哥和學姊……呃,是什麼關係啊?」

「唔思?你幾歲啦?應該還沒滿十八歲吧?」

「我才高一而已啦。」

「嗯……那還不能告訴你。等你長大再說吧!」

到底是什麼關係啊?真令人介意。

就這樣,穿過足以進行這段吊人胃口對話的長長樓梯後,眼前終於出現一面堅固的隔音牆。這麼說來我還是第一次來Livehouse,好緊張。

我跟在弘志哥身後,側身滑進了沉重的店門:混合了煙味、人的汗味和酒味的刺鼻空氣瞬間包圍了我。

店裡的空間明明很寬敞,呼吸困難的感覺卻揮之不去。進門後不遠處零星地擺著幾張圓桌和椅子,再進去則是在紫色和紅色霓虹燈下顯得有些病態的吧台。左手邊是一片未加裝飾的的水泥地,靠裡面的地方有個梯型舞台。舞台上似乎正在進行地燈的測試,燈光毫不留情地直接照射著正在台上調整效果器的神樂坂學姊:而千晶正在幫忙搬麥克風腳架。兩人都穿著幾乎快露出肚臍的短T恤配迷你裙,女生穿成那樣站在高出一階的地方其實挺不小心的……不過應該沒問題吧?

「團員都到齊了嗎?什麼?還沒到齊?」

一位綁著頭巾渾身是汗的大叔站在舞台旁對著學姊大吼,看來應該是負責調整音響器材的師傅。我連忙跑到舞台旁。

「年輕人,你在樓上沒看到她嗎?」

學姊看著地板繼續進行手邊的工作,頭也不抬地這麼問我。她應該是在問真冬吧,但我只能沉默地搖搖頭。

「這樣啊。」

學姊回答得毫不在乎。

而千晶卻急急忙忙地跑了過來。

「真冬還沒來嗎?我打電話去問問看。」

「啊,我打就好了。」

千晶的爵士鼓組調整起來應該是最花時間的吧?我邊這麼想著邊把貝斯交給她,然後拿起手機走出109t_with_mark。爬上曲折的樓梯回到地面上,我才終於有種喘過氣來的感覺。

不管我打了幾次電話,真冬都沒有接。不知是不是因為之前在語音信箱放狠話造成了反效果,這次連語音信箱都沒有開。我握著電話的手不禁僵住了,「嘟~~嘟,」的撥號音彷佛不小心誤吞的彈珠般滑落喉嚨深處。

她真的打算一句話都不說,就這樣不來嗎?雖然不知道她到底在不爽什麼,可是……開什麼玩笑啊!

突然間——我想起一件事,於是打開皮夾找出放在裡面的某張名片,再次打開手機撥電話,還好幾次按錯了號碼。

『……您好,敝姓松村。』

那聲音就像捏實了的雪般冰冷。那個女的說過,她是負責照顧真冬的人。我回想起姥沢家富麗堂皇的宅邸和目露凶光的杜賓狗,不禁在穿著牛仔褲的大腿上擦了擦手心的汗。

「啊,那個……我是前幾天到府上打擾的……我姓檜川。」

『您好,日前真是失禮了。請問是關於小姐的事嗎?』

「是,是的。請問……真冬,真冬同學她……呃,今天是現場演唱的綵排……」

『中午剛過的時候,小姐帶著吉他蹲在大門口。我實在看不下去,就把她帶回屋裡——』

「咦?那……那現在呢?」

『現在是躲在房間里不肯出來。』

我呆立了一會兒,接著一屁股跌坐在砂石地上,重重地嘆了一口氣。

所以她……本來打算要來嗎?但是這樣我就可以放心了嗎?

「也就是說……她今天不可能過來了嗎?」

『踹破房門用手銬之類的銬住她,應該勉強可行。』

「不,不必了,請你千萬別這麼做。」

這個人……能不能不要這麼冷靜地說出可怕的話啊?

『請問——明天是音樂會的正式演出嗎?』

「嗯?啊,是的。」

『那麼——』

松村小姐在電話那頭遲疑了一會兒,似乎在思考該說什麼。

『真是不好意思,明天可能要麻煩哪位過來接小姐了。我會先想辦法困住小姐的。』

……困住?不是先想辦法說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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