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晶每天早上大概都拖到快遲到才進教室。不是因為她上睡過頭或沒有時間觀念,而是就算上課預備鈴響了,她還是繼續待在社團教室練習打鼓。她畢竟是運動社團出身的,所以特別喜歡在早上練習。
不過這天早上,千晶倒是難得地真的遲到了。
早上去社團教室放吉他時就沒看到她,即使上課鈴都響了、老師也了進教室,還是沒看到她的人影。真冬從早上就完全不看我,本來想說等千晶來了以後,這股緊張的氣氛自然就會好轉了……不過靠別人果然還是不太好。
「早安!」
當千晶莫名有精神地打開後門(我的右後方)進教室的時候,第一節課已經開始十分鐘左右了,我們年輕又膽小的英文老師還被她嚇得連粉筆都掉到地上。在全班同學的注視之下,千晶悠哉地走過我和真冬的桌子之間,坐到自己的位子上。除了書包以外,她還抱著一個有提把的大塑膠袋。
「老師,我遲到了嗎?還是說我已經被記曠課了?」
英文老師看了看時鐘,咳了兩聲後不安地小聲說道:「我算你遲到,不過下次進來時不要這麼光明正大的樣子。」
「好的,對不起。」
她把課本從書包里拿出來,同時轉過頭過來害羞地吐了吐舌頭說:「真不該熬夜的。」
「你拿的是什麼?」
「嗯?喔,等一下再說。」
一到下課時間,千晶就把帶來的袋子打開,從裡面拿出一件東西,說了聲:「鏘鏘!」然後得意地打開給我和真冬看。
真冬張著嘴,一動也不動。我想我的表情應該也和她一樣。
那是一件白色的T恤——胸前有個迷幻的紫色配橘色、設計得很可愛的文字標誌。
『姥沢真冬&LOLLYPOPs』
上面的確是這麼寫的。
「這是什麼……?」
我好不容易從喉嚨里擠出這句話。
「這是什麼?就是我們樂團的T恤啊!很可愛吧?如果真咚咚還沒決定樂團名字,就用我想的這個名字好了。」
千晶得意洋洋地說著。我懷著難以置信的心情再次確認這個令人莫名不安的名字,然後瞥了真冬一眼,才發現她臉色蒼白。
「昨天我去小直家的時候,他剛好在聽EL&P嘛。於是我就想到——我們的樂團就叫E&LP吧。」
「……為、為什麼我的名字也在裡面?」
「因為真咚咚是我們的團長啊。你看,就像花肇&CRAZYCATS那樣嘛。」
你到底幾歲啊?是因為常常和親感大叔喝酒的關係嗎?有時候千晶說的話還真像老頭……
不,比老頭還像老頭。
「團長?是、是我嗎?為什麼?」
「咦?你沒聽學姊說過嗎?」千晶邊說邊把T恤攤放在桌上。「學姊說過,我們民音社是革命軍。對吧?」
「這麼說來好像是有這麼回事……?」
我喃喃地說著,意識同時飄向了遙遠的過去。神樂坂學姊自稱革命家,至於我們這些被她召集來的人,似乎就是她的革命同志。
「她說我是戰鬥人員,小直是書記,真咚咚就是最高什麼什麼的議長。」
「沒聽說過。」真冬不知為何好像快哭了。
「我說……團長不是學姊嗎?」我插了一句。
「學姊是書記長。就是說呢……革命政權中最偉大的人雖然是議長,不過這只是名義上,真正掌握實權的其實是書記長啦。這種體制就叫做三頭政治。」
「是這樣嗎?」
「你指的是蘇維埃?」
「原來如此。」
「真是上了一課。」
在旁邊湊熱鬧的同學都感動得直點頭。不知道為什麼,我已經對這一切失去感覺了。
「因為這樣,所以我把真咚咚的名字放進樂團的名稱里。」
「……我不要。」
「那你自己想個名字不就好了?」
真冬悶悶不樂地抓著桌子不放.
「喂,相原,我也想要這件T恤。」
「啊,我也要,尺寸要LL的。」
「那我算你們一件三千五百圓吧。」
「好貴喔!」
「這不就只是剪個形狀,然後噴漆而已嗎?」
「因為靠周邊商品獲利是樂團的基本。」
就在千晶被男生們包圍,一邊發揮她商人本色的時候,真冬的臉色越來越蒼白。我煩惱著是不是該跟她說話,但又想不出要說什麼。
只聽到「砰」的好大一聲,真冬突然把椅子往後一推站了起來,在她附近的人全都驚訝地回過頭。真冬彷佛想閃避大家的視線,轉頭就往教室外衝去。就在我要起身追她時,千晶比我快了一步,從我眼前跑了出去。
「等一下啦!」
聽到千晶在外頭大喊,我也跟著跑到走廊上。千晶抓著真冬的手,而真冬則不斷掙扎著想要甩開她。不妙,場面混亂。就在我要介入阻止她們的時候——
「真冬!你看著我,好好聽我說。」
千晶說話了。
真冬突然停了下來,接著僵硬地靠著走廊的牆壁,低著頭稍稍把身子轉向千晶。
我像個白痴一樣站在教室門口看著這一切——既沒辦法靠近,也沒辦法說些什麼。
「你聽好,我之所以待在民音社,有一半的原因是為了學姊。」
千晶握著真冬的手對她說。
「至於另一半原因,和真冬你是一樣的。你應該明白,對吧?」
真冬吃了一驚抬起頭來。雖然我只看得到千晶的背影,但不知道為什麼,總覺得這個時候的她正露出微笑。
「這並不是什麼壞事啊!」
「我,我……」
真冬的臉龐染上紅暈,接下來的話也沒有說完。因為宣告第二節課開始的鐘聲響了起來。
那天放學以後,真冬就急忙離開教室,民音社的練習室里也不見她的人影。我想了一想,才發現她今天根本就沒帶吉他來。
「我還是去找找看好了。她的鞋子還在鞋櫃里。」
我正要走出練習教室,學姊便從背後抓住我的肩膀。
「沒用的啦!相原同志已經做了所有該做的事,接下來就是姥沢同志自己的問題了。」
我看了千晶一眼,她正坐在爵士鼓組中間,直盯著攤在膝蓋上的手工制T恤。
所有該做的事——
今天早上千晶所說的話——
我一屁股坐在地板上,這一切的一切我完全搞不懂。待在樂團里的理由?什麼意思啊?
「我……是不是做了很過分的事啊?」千晶喃喃自語地說著。
「這交給往後的史學家來評論就可以了。比起這件事……」
學姊邊說邊從口袋裡拿出一張摺了兩摺的紙攤開。
「現場演唱的報名……今天是最後一天了。」
別說樂團名稱了,就連團員姓名欄都是空白的。我突然感到一陣惡寒。
如果——真冬就這樣莫名奇妙地退出,該怎麼辦?
千晶把T恤拿起來說道:「所以就先把這個名字填進去嗎,不行嗎?」學姊很難得地苦著一張臉說道:
「嗯……相原同志,我現在正在慶幸你不是最後一個加入樂團的成員。」
「學姊真過分!」
學姊說的話只有在這個時候讓我如此贊同。
「像我們這種蘿莉蘿莉又很大眾化的可愛樂團,不是很適合這個名字嗎?」
「等我退出以後你再用這個名宇……」
「那小直也穿女裝吧?」
「我死也不要。」
學姊把吉他接上擴大機,用噪音打斷我們的白痴對話。
「我會想辦法讓他們等到明天中午。明天早上我們就在這裡等姥沢同學吧!然後我再蹺課,把報名表送去表演的Livehouse。」
接著學姊轉頭看著我。
「只不過是個報名用的名字啦!就算來不及也不代表就會怎麼樣.就算這次真的沒辦法,之後再改就好了,不要一臉那種表情。」
「話是這麼說沒錯……」我現在到底是什麼表情啊?
「更重要的是,我們去住宿集訓所需的費用估算好了吧?」
「咦?啊,算好了。」
由於這次集訓幾乎只需要餐費,所以最後由負責伙食的我掌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