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3.待在這裡的理由

據說神樂坂響子還不到十六歲時就組過三個樂團。

第一個樂團是她國一時和社團成員組成的,貝斯手是個打算只用一根弦彈完整首歌的男生,而鼓手的手跟腳則沒辦法分開動作。神樂坂響子只好做了個奇妙的安排,讓原本預計擔任主唱的女生邊唱歌邊幫忙打小鼓就好,不過那個女生抱怨這樣沒辦法唱歌,所以神樂坂響子便代替她擔任主唱,練熟了三首年輕歲月合唱團的歌。不過到了校慶的前夕,那個女生卻說自己也想唱歌,怪響子狡猾,結果就不來排練了,團里的貝斯手跟鼓手也擁護那個女生而責怪響子。到了正式表演的時候,神樂坂響子自己一個人拿著吉他走上台去,自彈自唱老鷹合唱團的Desperado,雖然造成廣大的迴響,不過樂團也在那一天解散了。

第二個樂團,是在國中二年級的夏天組成的。那是一個成員都是女生的迪斯可樂團,響子加入的契機則是因為對方在她經常去的Livehouse貼了招募成員的傳單。那個樂團標榜是「福音搖滾曲風的麥可傑克森」,她受到這個意義不明卻似乎極為有趣的概念所吸引,儘管在意和其他成員之間的年齡差距,還是去報名加入了,沒想到很受其他成員歡迎,立刻就決定要現場演唱。然而在不知道第幾次的慶功宴上,神樂坂響子經常跑到其他成員家過夜,甚至一起洗澡、睡覺的事情被抖了出來,結果聚餐演變成大混戰,連歌迷也被卷了進來,只有還沒喝醉的當事人早早逃出了店外。最後樂團也在第二天宣告解散。

第三個樂團是在剛升國三時,經常去的樂器行店員邀她加入的。雖然其他三個成員都是男生,而且團員的平均年齡很高,其中甚至有人已經結婚了,不過因為樂團的表演曲目大多是響子當時沉迷的英國硬式搖滾,所以她很乾脆地就決定加入。但這個樂團也在三個月後宣告解散。

「……也就是說,民音是第四個?」

「等等,先等一下。不要省略奇怪的部分不說。」坐在學姊對面的我急忙追問:「第三個樂團是為什麼解散的?」

因為我不自覺地放大了音量,坐我旁邊的千晶、斜對面的真冬以及麥當勞里的幾個客人,全都一起盯著我看。

「嗯?第三個樂團的事不能說。對了,你也知道那個長島樂器行吧?我現在就在那邊打工。那家店的店長就是第三個樂團的成員之一,這件事關係到他的名譽。」

我不禁毛骨悚然,想起了學姊那把貴到不行的吉他。根據千晶的說法,好像是學姊抓到店長的把柄並要脅他才拿到的。這件事該不會跟第三個樂團解散的原因有關吧?

「我比較在意第二個樂團。」千晶咬著冰可樂的吸管,一臉怒氣地說著:「學姊也對太多女生下手了吧!」

「嗯,我自己也在反省這一點。是我當時不用功,沒想到和女生交往也會牽扯到淫行條例(註:日本青少年保護養育相關法規之一,用以規範、禁止與青少年之間的性行為)。」這跟淫行條例什麼的沒關係吧!這個人真是的……為什麼會扯到這種話題呢?

今天三年級要補課跟補考,沒辦法去社團練習,所以放學回家的路上我們四個就一起到麥當勞去。學姊明明說要仔細地說明現場演唱的事,可是根本就沒有進入正題,還凈是說些亂七八糟的話,讓這個剛成立的樂團成員擔心。

「總而言之呢,為了讓樂團能夠一步步邁向成功,我決定了三件事。第一,如果還要再玩樂團,絕對要一開始就自己組。」

說完以後,學姊看了看我們。這就是她第一次從零開始找齊的四個人。學姊這個人是理想主義者,所以之後才加入別人的樂團也不是件好事吧。

「第二,就是樂團成員的男女比例。一開始是二比二,接著是四個女生,最後是三比一,結果全都失敗了。我自己是女生,所以想組四人的樂團就只剩下三女一男這個選項了。」

「……你邀我加入樂團,就是為了這種白痴理由嗎?」

聽到我傻眼地這麼說,學姐挑了挑眉毛。

「這才不是什麼白痴理由,而且理由也不只這一個。我之前不是說過了嗎?」

不,話是這麼說沒錯。這個人不管對什麼事好像都很認真,但樂團成員的男女比例和樂團能否繼續下去,兩者之間有關係嗎?

「第三,讓最後加入的成員決定樂團的名字。」

學姊看著坐在旁邊的真冬。真冬到剛才為止一直安靜地盯著乾巴巴的薯條,聽到學姊這麼一說,她才嚇了一跳把頭抬起來。

「……我、我嗎?」

「是的。」學姊用雙手握住真冬的手。

「為……為什麼?」

真冬有些困惑,我也不明就裡。為什麼要讓真冬命名?

學姊拿起薯條的盒子。

「這是我……」學姊先把一根薯條抽出來放在托盤上。「接著是相原同志……」她看了千晶一眼,又拿了一根薯條排在旁邊。「接著是年輕人……」她抽出第三根稍短的薯條。「最後是姥沢同志。」學姊又拿出一根長度最長的薯條,她把前三根薯條稍微整理一下,又把最後一根薯條當作束帶,將三根薯條綁起來,打了個結。

「你看,我們是因為姥沢同志而聚在一起的。因為你最後加入了,我們才能組成樂團。所以說——如果要寫下名字,就該寫在這裡吧。」

學姊把那個用薯條綁成的東西放在真冬面前,指著綁著三根薯條的長薯條說道。

「最後要由你來命名。這麼一來,你就沒辦法離開了。只要你不離開,剩下的三個人也不會分崩離析。」

學姊一直正面凝視著真冬,她只好移開視線,咬著嘴唇低下頭。

「……不過,我——」

「取什麼名字都沒關係啊。用你喜歡的辭彙就好了。」

「你這麼說,讓我很困擾。」

「為什麼?」

「因為我……我只是跟著直巳加入……而已。」

千晶沉著地看著我的臉,我的視線卻一直停留在真冬那蒼白的嘴唇。怎麼回事?真冬為什麼那麼害怕?

「所以說,我沒辦法決定這麼重要的事。」

「就因為事關重大,所以我才想讓姥沢同志決定。」

學姊把臉湊向真冬,溫柔地小聲說道:

「我不是要你此時此刻就決定名字。不過我得去租現場演唱的場地,而且還要製作海報跟門票。所以儘可能在明後天給我答案,最晚也要在集訓之前決定。」

「我還沒決定要不要去集訓。」

「你不想去嗎?為什麼?」

真冬用力地擺動栗子色的長髮,打斷了學姊的話。我和千晶互看了一眼,只見她露出一瞼困惑的表情。

我們得到干燒蝦仁的同意已經兩天了,真冬卻到現在還沒表示半點想參加集訓的意願。我和學姊做了種種安排說服了干燒蝦仁,但不知為什麼很難對真冬提起這件事,所以都沒有向她詢問要不要參加集訓的問題。

所以此刻是我們第一次聽到真冬說她還沒決定要不要去。我感到有些悲哀,明明四個人在音樂上已經有這種默契了,真冬卻還沒融入我們之中吧?就連我都因為那首Kashmir而被真冬的音樂擊中心底深處了啊……

學姊正打算再開口時,真冬很大聲地把椅子推開,站了起來。

「……真冬?怎麼——」

真冬無視於我的叫聲,背起琴盒便大步穿過桌子之間,一下子就消失在樓梯下了。

正要站起身的我只好茫然地坐回椅子上。

什麼跟什麼啊,突然這樣。是誰說了什麼讓她不高興的話了嗎?

「唉呀呀,這女孩還真敏感啊!」

學姊喃喃自語。她拿下髮夾,傭懶地鬆開烏溜溜的長髮之後,嘆了口氣。

「我原本沒打算要責備她的,結果還是被她察覺了。」

這是——怎麼回事?學姊剛才說了什麼嗎?我根本搞不懂。

「小直,你還在這裡幹嘛?」

千晶整個拳頭快要揮到我的臉上。

「還不快去追!別在這裡發獃!」

「咦?欽?我嗎?」

「快去追就對了,笨蛋!有夠遲鈍的!」

千晶朝我的大腿狠狠地踹了一腳,我趕忙站起身,快步地往樓梯那邊衝去。

我在車站的入口追上真冬。在通往月台的下樓人潮中,我發現了一頭栗子色的長髮和吉他的形狀,於是急忙拿出定期車票,穿過驗票閘門。

「真冬!」

剛走下樓梯,經過長椅旁的真冬回過頭來,眼角好像還帶著淚。

「……不要跟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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