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17.培果三明治、春、工務店

查遍了區公所、圖書館、文化中心的事業振興處,也只查到了已知業者中三家比較像是公司行號的地址。這也難怪,回收業者好像還是以個人經營居多。

「打電話去的時候要怎麼詢問對方呢?那畢竟是不合法的行為吧?」

真冬坐在事業振興處里的椅子上,有氣無力地問我。

「唔嗯……這麼說也對啦……」

倘若對方真的私下搬走了大型垃圾,恐怕也不會老實告訴我;就算人家真的拿了,我也沒辦法闖進去要。結果我只能拿著傳單和影本走出走廊,打開關掉許久的手機。哇!來電記錄里都是千晶的號碼,還傳來一堆簡訊:哲朗也打了一通來,但現在也只能裝作沒看到了。

接下來究竟該怎麼確認才好呢?

腦海里忽然浮現一個點子:如果只問對方是否回收了電貝斯,不就能把範圍縮小了嗎?於是我下定決心,按下第一組號碼。

「……嗯,你好……有件事想請教一下……好的,嗯……電貝斯。」

連問六次一樣的問題實在有夠煩的,還別說除了那個某某事務所之外都是手機號碼,打過去的時候老是聽到吵死人的汽車排氣音、不知是貨物還是什麼搖晃碰撞的聲音,還有大到破音的音樂,以及「這裡是電子製品免費回收車」的廣播聲。看來接電話的應該都是卡車司機本人。

掛掉電話後,我精疲力盡地走回資料室。

「查到什麼了嗎?」

「嗯……六家都說沒有回收貝斯。」

「所以說……可能是那位阿伯也不知道的其他回收業者羅?」

倘若真是如此,那就真的一點線索也沒有了。也可能是有人假裝正規的回收車,先把全部的東西載走再說。不論如何,我們都遇上了瓶頸。

眼看著文化中心的職員大姊似乎開始起疑,我們只好趕快離開。天空陰沉沉的,塗滿了厚重的層層烏雲。

我坐在行人護欄上,和真冬共享一個便利商店三明治當做午餐。

「如果有什麼提示就好了……」

我喝了口罐裝咖啡衝下嘴裡的食物,喃喃地說道。「我問你,為什麼這麼拚命地想要找到呢?」真冬抬起頭來看著我。「你那麼在意我說的話嗎?算了吧!而且我們現在可是正在逃亡呢!就拋開一切逃走吧!反正也不可能找到了。」

我一直盯著真冬的吉他盒,雖然不是很會說明……

「一定會找到的。」

「逞強!」

你還不是一樣!

「不然來打賭啊!」

聽到我這麼說,真冬瞪大了眼睛直盯著我。

「打賭……要賭什麼?」

賭什麼?唔……我一時之間陷入沉默。其實我只是一時口快而已……

「那……」我將視線放在柏油路上,沉吟了一會兒。「如果找到了,就請你加入民俗音樂社。因為那時候我們沒有分出勝負,這算是延長賽。」

真冬拿著三明治和烏龍茶,低著頭無言了一陣子。

感覺身邊的人微微地點了點頭。

「相對的……」真冬突然抬起了頭。「如果找不到,你就什麼都聽我的?」

「什麼都……聽你的?」

「你一輩子都要幫我提行李,還有……要負責拿帽子去收錢。」

現在不就已經是這樣了?等等……

「拿帽子去收錢又是怎樣?」

「因為要想辦法賺錢啊!所以……」

我實在不知道她到底認真到什麼程度。

「所以要在路邊彈吉他賺錢,然後搭電車走過一個又一個陌生的城鎮……」

真冬的聲音越來越飄渺,感覺好像在夢中。我不爭氣地笑了,也稍微開始覺得那樣的生活似乎還不賴。

「這樣我也需要樂器不是嗎?」我半開玩笑地插嘴說道。

「可是你彈得很爛啊,想賺錢的話還是什麼都別彈比較好。」

我用力地把咖啡罐丟進垃圾桶里。我就是彈得爛,真對不起喔!

「你可以考慮唱歌啊?我沒聽過你唱歌就是了。」

「敬謝不敏。」

唱歌嗎……

「……啊!」

聽到從我嘴裡漏出來的怪聲,真冬訝異地轉過頭來。因為放在手指無法自由活動的右手上,她剛咬了一口的三明治差點掉在地上。

「什麼?怎麼了嗎?」

「歌曲啊!有線索了。」

「咦?」

真冬歪著頭表示不解。我再度拿出手機,看到液晶熒幕上出現畫面時突然猶豫了一下。我有沒有搞清楚狀況啊?現在可是離家出走中耶?

問題是,如果放棄這條細微的線索,我實在想不出其他辦法了,更何況現在已經沒時間了。我的貝斯恐怕已經快被碾碎處理了。

我按下家裡的電話號碼。

「……哲朗?嗯,是我。」

『喔喔,是你啊!早餐好好吃喔!培果三明治就算冷掉了還是很好吃啊!』

「是啊,嗯……」害我瞬間懷疑了一下,這傢伙該不會完全沒發現我昨天半夜不在家,今天也沒去上學吧?

『對了,你在幹嘛啊?發生了什麼事嗎?學校和千晶都打電話來找你耶?我昨天回家也沒看到你。我還以為你突然想念媽媽的懷抱,跑去美沙子那裡了,結果我打電話過去,那傢伙居然跟我說你怎麼可能去找她,還叫我不要再打過去了。明明就還對我依依不捨的嘛……』

哲朗依然跟平常一樣,而且還變本加厲了。

「這個嘛……」我吞了吞口水後繼續說道:「我離家出走了。」

可以感覺到一旁的真冬眼睛瞪得老大。

『……連小直都棄我而去啊……不對,我昨天就隱約感覺到了,只是一直不想相信啊……』哲朗的聲音有些哽咽。『款,對不起啦。我不會再喝醉酒回家吐在門口了,也會好好打掃房間,更不會洗完澡光著身子唱詠嘆調了。我們重頭來過,好不好?』

「不要講這種噁心巴拉的話啦!」要講去跟美沙子講啦。「不是因為那樣啦,跟哲朗無關。總之!我現在沒辦法跟你講太久。」

『咦?等、等等,小直你不要跟我交代遺言喔!我不聽,不聽不聽啦!』

「閉嘴啦!之後要我向你道幾次歉都沒關係,總之你現在先回答我一個問題。哲朗,你前天一整天都待在家裡吧?前天有大型垃圾的免費回收車經過我們家附近嗎?」

接下來是一陣漫長的沉默。我轉頭看向一旁神色不安地盯著手機的真冬,向她比了個不要緊的手勢。

『……大型垃圾?』

「就是那种放著吵死人的音樂、一邊慢慢地到處繞的卡車。」

『啊——有,有有有。』哲朗的聲音聽起來像緩慢地從夢中醒來的病患。

『嗯,大概是白天來的吧?我記得因為覺得很吵,還把音響音量調到很大聲。』

我握著手機的手抖個不停。

「有來過嗎?那……」

手心被汗水濡濕了,我只好換另一隻手重新握好手機。

「那輛卡車有沒有放什麼音樂?」這次的回答沒有絲毫遲疑,聲音聽起來也很肯定。

『哦,有啊。韋瓦第。』

我彈起似的從行人護欄上站了起來。

「哲朗,謝謝你。這搞不好是我們這輩子最後一次道別,你以後別喝太多酒記得多吃青菜,保重了!」

我迅速地吐出這番話後立刻掛斷了電話,也把手機關了。

然後拿起地上的包包,重新背上吉他。

「怎麼了?」

「有線索了!」

我從處理場的阿伯給的幾張傳單里抽出一張,剛才打電話去的時候,背景傳來韋瓦第的四季協奏曲——《春》的第一樂章。武藤工務店!而且是唯一一家查到地址的,實在只能說是僥倖中的僥倖了。

細微的可能性之絲——居然接上了。我朝著車站邁出腳步,只聽到後頭真冬拖拖拉拉的腳步聲慌忙趕來。

武藤工務店位於兩個市區外,我們在四站前轉車後,還要坐三站才到;抵達最近的車站時,已經下午四點多了。為什麼要跑這麼遠去我家那邊收垃圾呢?要不是處理場的阿伯告訴我,我可能一輩子都找不到這裡來。

我家所在的市區人口不算多,實在也稱不上繁華;不過這裡說得誇張一點,根本就是個鳥不生蛋的地方。不過是隔了一條河川罷了,這邊車站前雜草叢生的空地卻特別顯眼:小鋼珠店嘈雜喧囂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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