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7毛巾、殺蟲劑、封箱膠帶

跟電吉他相比,電貝斯有個明顯的好處,就是只要不插電就幾乎聽不到聲音。

我在神樂阪學姊的巧言之下買了貝斯,隔天早上把它帶到教室之後,馬上就被同學團團包圍。「隨便彈個什麼嘛!」儘管大家不斷地催促著我,我還可以說:「可是這是貝斯,所以彈不出聲音耶!」然後逃開。如果是吉他就沒辦法了。所以拿貝斯真好——這種說法也可以稍微安慰一下被神樂阪學姊玩弄的自己。

「不過啊,你為什麼想要一把貝斯?」

一個男生說出一件我完全沒想過的事。

「啊,這個問題我之前就一直在想。但也沒有特別不需要嘛?」

「你這評論家,解釋得簡單點啦。」

「不要叫我評論家啦!」我把貝斯從同學手中拿回來,收到盒子里。事實上用講的也沒辦法好好地解釋,不過為了全世界貝斯手的名聲,我還是得說些什麼。

「你們幾個,去那邊坐好。」

「是的,小直老師。」

「拜託老師不要講專業術語。」

唔,居然先對我打了消毒針。幾個男生圍著我的座位坐正,這種時候我可不能說錯話。怎麼辦?我舔了舔嘴唇,一邊思考著該從何講起。

「……那麼,先回憶一下隱居大人的臉。」

「為什麼?」

「別管那麼多,先照著我的話做。」

幾個男生有的閉上眼睛,有的瞪著天花板。與水戶黃門極為神似的導師有著一張非常容易回想的臉。

「接著想像一下,把隱居大人的鬍鬚從臉上移掉。好了嗎?」

「……好了好了。」

「啊,好像年輕時的江成和己喔。」

「江成本來就還年輕好嗎?」

「好了好了。接下來,想像一下拿掉頭髮以後的隱居大人。」

「小直老師,這樣做有什麼涵意嗎?難道是心理測驗?」

「做了你就知道了。怎樣,想像得出來嗎?」

「可以是可以,不過隱居大人的髮根不是強韌得令人驚訝嗎?」

「比起鬍鬚,要去掉頭髮還比較容易。」

「接下來是最後一步,想像一下去掉臉部輪廓後的樣子。」

每個人臉上的表情都寫著:「什麼?」

「這是怎樣?」

「不懂啊!」

「輪廓是指什麼?耳朵之類的嗎?」

「不,不是那樣,是去掉臉部的形狀。感覺就像一個空無一物的平面浮出眼睛、鼻子跟嘴巴。好,想像看看。」

學生們紛紛發出「嗯、嗯……」的聲音,有的用手指搔著太陽穴,有的抓頭髮。

「……不行,沒辦法吧?如果拿掉臉部輪廓就沒有意義了啊!」

「不管怎麼想像,腦袋都會浮現那顆圓圓的頭。」

「加油。你不是常常自豪地說:『不管是哪個寫真美女,我都有辦法在腦海中消除她身上的泳衣』嗎?」

呃,你們也不用那麼努力吧?

大家痛苦掙扎了大約兩分鐘以後,所有人都投降了。於是我最後再以一句話作結:

「也就是說,現在大家腦中拚了命想要消除的東西若是轉換到音樂方面,對我來說就是貝斯。了解了嗎?」

聽眾們還是一臉恍惚。

「正如你們可以想像吉他之類的樂器無法彈奏出歌曲,卻沒辦法想像貝斯無法發出聲音。因此我也沒辦法解釋為什麼貝斯對我而言是必要的。」

「是喔……」

「說不上來耶,好像明白了又好像沒搞懂?」

到底懂了沒啊?話說回來,就算你們了解了我也很困擾。因為我又在胡說八道了。

「不過小直老師真是厲害啊,看來你很有潛力繼承父親的衣缽。」

「我不會繼承的!」為什麼我非得被同學這樣說啊。

話剛說完,預備鈴聲就響了起來。同一時間,教室後方——也就是靠近我的座位右後方的門打開了。

真冬站在教室門口,視線先停留在我那張被男生們佔領的桌子,接著移到我手裡的吉他琴盒,臉蛋忽然皺了起來。

「……走開。」

因為真冬一句小聲而冷漠的話,那些聽我胡說八道的男生便很快地閃開了……喂喂,不要到我這裡來,給我回到自己的座位。

「小直老師……」其中一個男生把臉湊過來,喃喃地說:「不會吧?你之所以開始彈貝斯難道是因為蝦澤同學?」

「嗄?什、什麼?」我的聲音變得怪怪的。

「你最近不是常常跑去中庭嗎?」

「原來如此,這麼一來就有機會可以接近她了啊?老師的頭腦真好啊。」

男生們頻頻偷看真冬的臉。不要在這麼近的距離說閑話啦!

因為真冬充滿攻擊性的態度,自她轉來的第二天起,幾乎讓班上所有的女生都成了她的敵人,不過男生們卻一點也不在意,還是一樣擔心真冬。在換教室的時候幫她帶路,或是在她忘記帶輔助教材時借她的,大概都是班上的男生。

這些常常聚在我座位附近的男生,說不定也都是基於這個理由吧?男人真是笨啊。

「對了,蝦澤同學……」

一個有勇氣的傢伙轉過身來向真冬搭話。真冬把目光從課本往上移向他,慢條斯理地回答:「不要稱呼我的姓。」

「那——真冬同學……」

「也不要叫我的名字。真噁心。」

「真冬說我噁心……我僅存的生存希望沒了。」

「加油,你的臉倒是沒那麼噁心。」「對,我的臉。你這是什麼意思。」

你們要表演相聲給我去別的地方。話又說回來,雖然在轉學來的那天就說過這番話,不過她有這麼討厭自己的姓嗎?我一直以為她只有在那種場合才會這樣亂說。到底是為什麼?是不是以前有人欺負她,幫她取了「蝦仁美乃滋」(註:日文發音接近「蝦真冬」)之類的綽號呢?

「蝦澤同學也玩樂團嗎?會不會因為彈吉他而惹鋼琴老師生氣呢?」

就在他不屈不撓地繼續搭話時,真冬的側臉整個僵住了。

「話雖如此,你還真能利用時間分別練習兩種樂器耶!」

「應該是同時練習的吧?因為彈的曲子是同一首啊。」

「這怎麼可能!」真冬把目光移回課本。不過,我注意到她的視線有些空茫。

「你們……怎麼會知道?」由於她低著頭說話,男生們也同時安靜了下來。

「呃……這個嘛……」

「你放學以後不是都會在學校中庭練習嗎?一直都聽得到啊!」

「對啊,很有名喔!大家都知道。」

真冬突然站了起來。嘴唇顫抖,臉色發青。

「一直都……聽得到嗎?」

啊,糟了。她不知道嗎?我一邊因為即將可能發生的狀況而憂鬱,一邊悄悄地插嘴:

「那個……我沒有告訴你,那間練習教室的隔音並不完全,聲音會從門的縫隙傳出來。」

真冬的臉色瞬間慘白,接著又轉為通紅,嘴唇不停顫抖。

就在我以為可能會被揍而抱著頭趴在桌上的瞬間,一陣跑步聲從我背後經過,接著被關門聲打斷。

一陣令人不舒服的沉默籠罩了一年三班。

我抬起頭,大家都佯裝不知道發生什麼事,卻用一種責難的眼光看著我。

「……小直,你在幹嘛啊?還不快去追她!」

剛剛被真冬嫌棄太噁心而失去生存希望的傢伙,冷冷地對我說。

「為什麼要我去?」

「因為真冬是你負責的啊!」寺田班長不知道為什麼竟說出這句話,旁邊簇擁的女生也像串通好了一樣「嗯嗯」地猛點頭。什麼我負責?這是怎麼一回事啊?

「不快點去追,就要開始上課了。動作快啦!」不

知道他們到底想幹嘛,不過這個世上的確有一種難以抵抗的力量叫作氣氛,當時的我也被它所驅動,從座位上站了起來。

我一走出教室,氣喘吁吁跑過來的千晶就差點撞到我。

「你在幹嘛啊?剛才蝦澤同學在那邊……」

「她往哪兒去了?」

「咦?啊,嗯,她剛剛下了樓梯——小直?等等!小直,你要去哪裡?」

當我推開千晶往外跑的時候,預備鈴聲正好響了起來。

真冬把自己關在中庭的個別練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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