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6送葬、會議、經費

「你說你碰到神樂阪學姊了?」

隔天早上,千晶在教室里盯著我的臉這麼問道。

「哦,是啊。」我很不耐煩地回答:「不知道該說是碰到還是被埋伏就是了。」

「那……你決定要進社團羅?」

「為什麼啊!」

「因為學姊……是那種……想要的東西一定會弄到手的人。」

昨天神樂阪學姊在中庭的練習教室前倏地伸出手指著我,也說了一樣可怕的話。『凡是我想要的東西,都會不擇手段地弄到手。無論是蝦澤真冬、這房間,或者是你。』

學姊向我放話之後,個別練習室里傳來蕭邦的送葬進行曲,正好是終章里狂風吹過墳場的樂段,讓我瞬間起了想死的念頭。

不要讓我想起討厭的事情!可是千晶偏偏又讓我昨日的可怕回憶再度復甦。

「聽說那個人……很想要一把價值百萬圓的吉他,後來就跑去那家樂器行打工,還掌握了店長的弱……呃,是跟店長成了好朋友,最後免費得到了那把吉他。」

「那警察到底都在幹什麼啊!」

「學姊連吉他都可以馬上弄到手,小直你應該會被她秒殺吧。」

意思是我還不值一百萬就對了?

「居然能跟那種人參加同一個社團,真不知道你腦袋裡都裝些什麼。」

「可是,神樂阪學姊很酷耶!」

嗯……如果從兩公里遠的地方看也許會覺得酷吧?

「跟學姊結婚應該也不錯吧?」

「好啊,結啊!可是日本不承認同性婚姻,所以去加拿大結婚吧,加拿大。」然後就再也別回來了!

「可是我跟學姊都不會煮飯耶,那小直也一起來吧?」

「干我屁事啊!」

我和千晶說著說著,教室的後門就打開了。真冬走了進來,這時預備鈴也恰好響起,就好像在提醒大伙兒這裡是教室一樣。她斜眼瞪了我一下,默默地坐了下來。霎時我也不耐煩地站起身走出教室。

身後響起一陣腳步聲。

「你怎麼了啊?」千晶追了過來。

「我要去廁所啦!別跟來。」

「我聽學姊說……你被蝦澤同學打敗了啊?」

我停下腳步。這時上課鐘聲響起來了,聚集在走廊的學生們被教室給吞沒,最後只剩下我和千晶兩人。

「也不算是被打敗啦。」

「她是不是說……不是自己彈奏音樂的傢伙不準接近這間教室,接著你就逃了?」

「如果你以為說這種話挑釁我,我就會加入那個民俗什麼的社團,那就大錯特錯了!你可別小看了我的沒幹勁!」從自己口中聽到這番話,連我也替自己感到憂愁。

「小直不是會彈吉他嗎?」

「那樣不算會彈啦。」最重要的是……以前用的吉他已經丟了,現在沒有吉他可彈。

「再練習就好了嘛!學姊很厲害唷,可以請她教你啊!」

「既然如此,叫學姊直接去說服蝦澤同學加入不就好了?她只是發現蝦澤很會彈吉他,然後想順便把那間練習教室拿來當社團辦公室,不是嗎?」

我就是覺得這些事情跟我一點關係都沒有嘛!希望她們別管我了。

千晶突然沉默下來……糟糕,那眼神就是準備哭著打我的徵兆。為什麼呢?我說了什麼讓她生氣的話嗎?

「……你不知道學姊為什麼要邀請你嗎?你真的以為自己只是蝦澤同學的附屬品嗎?」

千晶的聲音聽起來就像用力擠出來的一樣。

「……我、不、知、道、啦!」

我不由得退縮了,還往後退了幾步,背撞上走廊的牆壁。

「小直是大笨蛋!我會在你的葬禮上演講,說你『過了很無趣的人生呢』!」

話才說完,千晶就飛快地奔回教室去了。

我帶著沉重的心情走進廁所,坐在馬桶蓋上。什麼嘛!

如果我會彈吉他就好了,可是……聽過真冬彈的吉他之後,要是還能從哪邊擠出一些些幹勁就好了。我坐在馬桶蓋上雙手環抱著膝蓋,上課鐘聲恰好傳來,我卻連動都沒動……第一次蹺課……才剛開學一個月呢,會不會太早了點啊?而這就是我變成廢材高中生的第一步!

結果……第二節課我就乖乖回教室了。反正我就是個半途而廢的傢伙,況且我也沒膽量進出電動遊樂場,再加上第三、四節課是體育,蹺課的話體育老師可是很可怕的。

午休時間過了一半,我往舊音樂大樓走去,想說先把放在那裡的東西拿回來好了。才走進中庭就聽到吉他的聲音,那聲音聽起來就像會直接把人的大腦全攪和在一起。那傢伙……午休時間也在彈嗎?唉,本來想下次再來的,都已經往回走了,目光卻被放在練習教室門口的東西給吸引,那是……地區指定專用垃圾袋,還是不可燃物。到底是什麼呢?

我走近那個垃圾袋,剛往裡面瞄了一下,心中的一把怒火就間被點燃。裡面裝著大量的CD——披頭四、門戶合唱團、吉米罕醉克斯、衝擊合唱團——都是我重要的收藏品!那個女人竟敢這麼做!我用力扳開門把,順勢推開了門,吉他的琴聲迎面襲來,接著又突然消失了。

「……不是叫你不要隨便進來嗎!」

真冬坐在桌上的座墊、抱著吉他,豎起眉毛說道,但這時的我可一點都沒退卻。

我舉起垃圾袋激烈抗議道:「你做了什麼?」

「柜子太小所以拿到外面去而已。」

「你以為這些是誰的CD啊?」

「如果不是你的,我就不會拿去丟啊!」

我已經氣到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什麼跟什麼嘛!

「喂,既然要彈電吉他,就該尊重搖滾樂界偉大的先驅啊!」而且也該尊重我的私有財產!

「什麼搖滾樂,我沒在聽、也不知道。這些東西很占空間,快拿回去!」

真冬把啞口無言的我推到外面,關上了門。接著傳入耳里的是貝多芬的降A大調第十二號鋼琴奏鳴曲,又是送葬進行曲!你是故意的吧?這時我的腦子裡突然浮現一段很悲傷的旋律,這時我不去聽送葬進行曲,集中精神回想……查克貝瑞!

RolloverBeethoven.(痛扁貝多芬)

居然敢說占空間?明明連聽都沒聽過!我為了搖滾樂投注了一半以上的無聊人生,她卻這麼小看搖滾樂?本來想槌練習教室的門出氣,還是算了……我的手應該有更多別的事可以做。

我抱著垃圾袋回教室,把CD一張一張重新疊回桌上的同時,邊想著要怎麼痛扁真冬……當然不是真的要揍她啦。這時班上男生靠了過來:「這麼多CD,擺路邊攤啊?」「都是西洋音樂耶。」即便他們說了一堆,我幾乎都沒在聽。

該怎麼做……怎麼做才能修理到她呢?決定了,就讓她見識見識吉他彈奏搖滾樂的厲害好了。但是又不能把CD硬塞給她聽,這樣的話——

好不容易從堆積如山的CD中找到查克貝瑞的專輯,放入隨身聽之後,我把耳機塞進耳朵。

那天下午的課就在他的歌聲中度過了。

放學後飛奔回家,但是忘了要輕輕推開大門,結果屋子裡的CD像山崩一樣坍了下來,我把CD重新堆疊整齊,脫下鞋子走進走廊。裡面的客廳傳來布魯克納的作品。

「哲朗,我有話跟你說!」

打開客廳的門,哲朗的膝上擺著筆記型電腦,正在沙發上飛快地寫稿。他這麼用力地敲打鍵盤,電腦應該很快就壞了吧。

喇叭傳出雷鳴般的定音鼓連擊,哲朗也配合節奏「噠喇喇喇喇」地敲著鍵盤,好像完全沒注意到我回到家似的。所以我毫不留情地關掉音樂,哲朗整個人從沙發上滑下來。

「我兒,你做了什麼?這世上最令人不愉快的事就是交響曲聽到第三樂章時被打斷,這以前就告訴過你了吧?」

「人生的第三樂章被打斷的中年男子還敢說這種話?」

「哇,小直弟弟,你打哪邊學到這種罵人的話?爸爸我好傷心啊……」從你的樂評上讀到的啦!

「好了好了,你偶爾也要認真點聽我說話吧?別光躺在那,坐下來好好聽——別跪坐在電腦上啦!想壓壞它啊?」

怒吼、大罵一番之後,我終於讓哲朗轉換成聽人說話的姿勢。

「有要緊事想跟我談嗎?」

「嗯,家族會議。」

「什麼事啊?我現在可沒有再婚的打算喔!不過如果是千晶那樣的女孩子就會考慮一下。」

「少在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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