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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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早天氣就難以捉摸。正時被滂沱的雨聲吵醒,打開廁所拉門,濃厚陽光從窗戶灌進。待他走出洗手間,經過走廊的窗口,雨又下了起來。於是正時問大家:「島嶼的天氣變化這麼大嗎?」

「因為颱風要來了呀。」

周五郎從味噌湯的熱氣中抬起頭來,繼續說道:

「幸好剛剛廣播說颱風不會直撲這附近。」

老實說,正時從小到大都很喜歡颱風。在家裡聽著屋外的狂風暴雨,有種莫名的興奮。和小時候躲在秘密基地里壓低呼吸的感覺很像,要是碰上停電那就更有意思了。

「真琴呢?」

正時吃下第一口飯的時候突然想到。

左吏部家的早餐都是大家聚在一起吃的,不過真琴的位置只見一個碗蓋在餐桌上。喜久子深深地嘆氣說:

「那孩子說她沒有食慾,吃不下飯。」

「因為颱風要來了嘛。」

周五郎小口喝下一口味噌湯說。

正時歪著脖子心想:「颱風來襲跟早餐吃不下有什麼關係?」

「啊,難道是她父親?」

周五郎和喜久子抬起頭來,露出驚訝的表情。

「正時,你怎麼會知道這件事啊?」

周五郎一臉困擾地將湯碗放到餐盤上。

「也不是都這樣啦,應該說,她最近比較釋懷了。只不過不知道她自己有沒有發現,每當颱風前夕,她不是心情鬱悶、把自己關在房間里,要不就是裝病耍賴不去上學。真拿她沒辦法。」

聽到了這些話,正時不禁稍微反省一下,自己剛才居然滿心雀躍地期待著颱風。

「對島上的人而言,颱風來襲果然是件攸關生死的大事。好險剛才沒把『很期待颱風來耶』這幾個字脫口而出。」正時心想,並偷偷地鬆了一口氣。

但周五郎卻繼續說道:

「真的很困擾呢。我也不是不明白每到這種時候她會觸景傷情,不過我也是白髮人送黑髮人啊!但每到這種時候老是這樣意志消沉也不行呀!她那樣多半只是懶而已吧,嗯。」

「還真嚴厲耶。」正時這麼覺得,但或許周五郎只是因為不喜歡難得聚在一起吃早飯的時候太安靜而已。正時吃完早飯,說了句「我吃飽了」之後便離開座位,悄悄地走到店裡尋找真琴父親的照片。不過光靠「貌似真琴的男子」這條線索,談何容易。

正時的視線停留在櫃檯上的時鐘。

八點五十二分。

看看窗外,雨還是下得一樣大。

正時跟春留約了九點見面。

不過看這樣子大概會下一整天吧。而且說不定隨著颱風接近,雨勢還會增強呢。就算是春留恐怕也不會想出門吧。

「正時?你在店裡嗎?」

廚房傳來喜久子的聲音,於是他出聲響應。

「這裡有冰淇淋,你要吃嗎?」

「我要!我要!」正時樂得飛也似地立刻跑上走廊,然而卻在廚房前停下腳步,考慮了莫約五秒鐘後回答:

「不好意思,我想我還是不吃了。」

「哎呀!」已經打開冰箱準備的喜久子,驚訝地回頭看著正時。

「請問一下,『六九六』轉角的郵筒,妳知道在哪裡嗎?」

老舊的招牌上寫著「六九六商會」,是一間看起來已逾百年的雜貨店。那兒的角落的確有個郵筒,旁邊有一個黃色的晴天娃娃,凝視著天空。

「你遲到四分鐘。」

春留纖細的手腕上戴著一個粗獷的手錶,昨天應該沒戴吧。腳上當然還是一雙黑色雨鞋,而且雨衣黃到有種小學生的感覺。

「你還沒搞清楚?」

「咦?」

「今天明明下雨,而且還要一整天到處跑,為什麼你還穿著球鞋、撐著雨傘來?這樣可是連內褲都會濕掉哦!」

出門時他心想:「今天她赴約機率不到百分之五十。」還以為要是沒看到春留,就能放心地回去享受美味的冰淇淋,所以壓根兒沒想到還要上山下海一整天,因此才穿了球鞋、撐著雨傘過來。但要是把這些話說出來,大概又會惹春留生氣吧。

「算了,今天應該也是有一陣沒一陣的吧。真正的暴雨帶大概傍晚左右才會進來,而且只要盡量不走泥巴路,你那身裝扮也還過得去啦!還有」

「還有什麼?」

「你有帶便當嗎?」

「什麼么!?」

「你這聲『什麼』是什麼意思?一整天都要到處走,沒吃午餐肚子會餓吧?」

「幸好我有帶錢包出來,想吃什麼再去買就好了啦。」正時這樣告訴春留,沒想到春留竟然皺著眉頭說:

「真是的。我今天剛好便當有多做一點,再分一點給你。」

她對著正時搖晃雨衣上的背包。

約會?

腦海中忽然浮現這個字眼,正時嘆了口氣驅除了這個想法。

因為自己怕糗而沒跟春留及任何人提起過,其實昨天大半天走下來,現在雙腳還酸得要命,而且今天還要像新聞特輯中的突擊部隊行軍演練一樣,奔波一整天。

「那就出發吧。今天我打算從反方向,繞到島的另一邊。」

朝正面想吧。首先,春留長得那麼漂亮,用「漂亮」兩個字絕對比「可愛」來得貼切。能跟如此美麗的女生度過一整天就該偷笑了,而且她還為自己準備便當,難道這樣還不夠幸福嗎?再加上今天颱風漸漸逼近,要是突然來場暴風雨,然後兩人一起躲進森林裡的山洞,因T恤濕透,內衣若隱若現的春留還說些「討厭,別往這邊看啦」之類的話,就賺翻啦。

在前方快步的黃色背影突然停了下來,動也不動、頭也不回地等著正時。

當天傍晚,真琴才爬出被窩。

一整天下來,窗帘外的天氣變化萬千。先前豪雨打在玻璃窗戶上時,才想著傘似乎招架不住,但幾分鐘後卻突然陽光普照,連漂浮在房間里的灰塵都看得一清二楚。

颱風天的時候,島上的天氣大都如此。

在這樣的日子裡,真琴有時候覺得頭很沉重,要不就鬧肚子。每一陣雨之間,藍天上的雲朵便會詭異地流動,彷彿以電影跳格拍攝般的速度,急速地改變位置。這景象總是讓她像是做惡夢般地頭昏眼花。

枕邊的鬧鐘顯示時間已經過了五點。一直躲在被窩裡發獃也很無聊,或許這正表示心情總算好了一些吧。

喝點牛奶吧。

真琴一邊啜飲著玻璃杯中的牛奶,一邊上樓,將客房的拉門打開。

正時不在。

「正時呢?」

找遍整間房子,不但沒找找到正時,就連周五郎也不見蹤影。

真琴隱約想起,中午時喜久子曾經來房間說她要去婦人會一趟。那正時和周五郎呢?大概是一起去什麼地方吧。

在這種天氣出去?

「好無聊哦。」

真琴將杯子放進流理台。

準備去看電視時,相館的門鈐突然響起。

「真琴,老爺在家嗎?」

原來是功夫。光是從停在門口的車子衝進店裡而已,頭就濕成那樣,看來暴雨真的開始了。

「好像不在家耶,可能去了哪裡吧。」

正在撥弄濕發的功夫突然停手說:

「不會吧?我剛剛才跟他通過電話耶!說我工作結束,大概傍晚左右會過來。」

果不其然,功夫拍的鯛魚相片,反而為他和廁所咖哩之間的爭論火上加油。於是不肯罷休的功夫心想:「只要將相片放大,這樣就能辨識量尺上的刻度。」於是便抱著一線希望,拿著底片、開著小貨車一路飛奔過來。

「你是什麼時候打電話來的啊?」

「大概是兩個小時以前吧。」

「是哦。」真琴嘟噥了一聲,完全沒有電話響過的印象。

「真的不在嗎?會不會蹲在馬桶上看雜誌什麼的啊?」

周五郎有在蹲馬桶時埋首閱讀攝影雜誌的習慣。幾年前他曾經拿著型錄雜誌去上廁所,結果好幾個鐘頭都沒出來,不知情的喜久子還打電話求救,出動了消防隊和青年團到處搜索,那件事可是引起了一陣不小的騷動。

「可是我剛剛才去廁所看過耶。」

「那妳可以再幫我找一遍嗎?我再繞到附近找找。」

真琴拗不過功夫的執拗,於是嘆了口氣。與其強調釣到的魚有幾公分大,就說一句「超大的」難道還不夠嗎?

真琴走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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