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幕 鐵球王艾蜜莉 幕間

足以輕易壓扁人類的巨大岩塊划過天空,而且不只一塊。數十塊岩石挾帶著無數箭矢,一同落在石造的城池上,如雨點般落下的箭矢在陽光下隱隱發光,與岩石一起落在堅固的城牆上。

作為對重騎士武器、攻城武器之用,如長槍般大小的巨箭穿過岩壁,巨大岩石儘管在衝撞下粉碎,卻還是對城壁造成損害。

身穿鐵制甲胄防身的士兵在重騎士的帶領下,朝倚河川而建的要塞一擁而上。

堅固的要塞建築在兼具堤防功能的人工山丘上,那正是守護萊凱涅王國東北方渡河地點的薩烏斯恩特河岸要塞,與建立在西北方羅頓山嶽的羅頓山嶽要塞並列,是保護萊凱涅王國北方的軍事要衝。

要塞建築在可俯瞰敵人的高台上,此時響起了尖銳的弓弦聲,從上方射下數百支箭矢,貫穿了攻城的敵兵,阻止了士兵們的腳步。

帕西·喬瑟夫·諾福克在遠處注視著眼前的攻防,嘆息聲中透出一絲憂愁。

他視線的那一端是不分晝夜遭受攻擊,卻仍頑強抵抗的河岸要塞,以及圍攻要塞的威倫斯特王國布夫巴爾特公爵軍。

這個原本是萊凱涅王國諾福克公爵家次子的男人正低著頭,斂起他秀麗的眉毛。

只見一名士兵倒在他所騎乘的馬下,那是一名身穿鐵制甲胄,手握戰錘的年輕士兵,他的胸口上還插著一支箭。那並不是用來對付重騎士的巨箭,只不過是一支普通的箭。

他沾滿血的口鼻已停止呼吸,睜大的眼中也已映不出任何事物。

帕西所在之處也在敵人箭矢的射程之內,而那名少年兵大概是運氣不好被箭射中,儘管周圍的重騎士警告此處危險,但是帕西卻一步也無法離開。

「帕西公子真的很溫柔。」

此時他聽見一道柔和的聲音,伴隨其聲接近的是沉重的鋼鐵踏地聲。

他回過頭來看到一名少女。少女對帕西露出溫和的微笑,對於戰場上的喧囂以及時而插進地面的箭矢彷彿絲毫不以為意。雖說此處位於戰場較後方的位置,但她對要塞卻是看也不看一眼。

她長長的金髮分成兩邊束在腦後,自背上流泄而下,陽光透過細細的髮絲,使得髮絲閃耀出近似銀色的光輝。

而她全身則是覆蓋在巨型大甲胄之下,那是利用以人類體力換取爆發性體能強化的礦石——輝鐵所製成的戰鬥用鎧甲。

頭盔上裝飾著棲息於南方的鳥類羽毛,兩側的護肩則如翅膀般伸展開來;護手上輝鐵的線條畫出了花朵的圖樣,這些設計讓原本兇惡的大甲胄看起來彷彿晚禮服一般。

她手拿被稱為雙戰斧的大型長柄戰斧,那是將雙刃的戰斧裝設在頭尾兩邊而成的兇惡武器,另外她的坐騎也是以大甲胄包覆全身的裝甲馬,比一般馬匹還要龐大的馬身佩戴著厚重的鎧甲,雙肩則各有一根又粗又長、作為突刺之用的尖角,保護額頭的鎧甲上也生了長長的角,那副模樣與其說是馬,倒不如說更像一隻三頭怪物。

然而即使跨在那樣的馬上,少女——布夫巴爾特公爵薇兒海米妮·布夫巴爾特身上散發的優雅氣質,仍讓人覺得她穿上名為大甲胄的晚禮服,身處於舞會會場一般。

她騎著裝甲馬來到帕西身旁,輕描淡寫地揮手擊落飛來的箭矢。

「薇兒海米妮小姐……」

薇兒海米妮絲毫不在意帕西這聲叫喚,徑自望向帕西方才俯視的士兵遺體。

「想必他的死也能成為基石,為你所希望的和平奠下基礎。」

帕西看著年紀尚輕的士兵亡骸如此說道,這名黑髮少年兵的模樣,讓帕西想起那名他所認識的年輕重騎士。

他那尚未遭受污染的眼眸在該悲傷時會悲傷;對於該憤怒之事也會率直地表現出憤怒,是個太過正直、感情衝動的孩子。正因為如此,帕西才會不知不覺將那危險而不安定的黑髮少年,與死去少年兵的遺體重疊。

「他與古連公子很相似是嗎?」

「……對。」

彷彿自己的內心深處被看透似的,帕西不免有些動搖,當然兩人的長相併不相同,只不過看到那年輕又正直的臉龐,的確讓他回想起弟弟的模樣,他無法掩飾自己的感情,脫口而出的回答里甚至夾雜了些許反感。

「您是在想,為什麼我要刻意久攻不下對吧?」

薇兒海米妮說著回過頭來,面向受到攻擊的河岸要塞相反方向,眺望自軍的後方。

那裡建築起一道土牆與柵欄,土牆與柵欄圍繞著要塞,目的是為了將河岸要塞的將兵圍困在內;在其後方的遙遠處更可看見野營的軍營,那裡動員的士兵數量是目前參加攻擊士兵的數倍。

再加上自河川方面進攻河岸要塞的渡河部隊,已有為數眾多的兵力集結在萊凱涅王國北部,此外源源不絕的增援部隊越過羅頓山道而來,也讓威倫斯特軍的數量仍在持續增加當中。

「……是的,我是在想你為什麼不一口氣攻下要塞,然後再好整以暇的迎擊萊凱涅王國軍呢?」

攻陷了羅頓山嶽要塞,從威倫斯特王國派遣的增援也已抵達,如今要攻陷河岸要塞應該是輕而易舉才是。

「那樣做確實可以使這場包圍戰的傷亡減至最少,就某種意義上而言,帕西公子的想法是正確的。」

不出所料,薇兒海米妮就像看透帕西心中想法似地如此說道。

「可是我卻故意放任河岸要塞的存在,而且帕西公子也知道我調動暴龍鐵騎兵的事吧?」

帕西點點頭,日前她在與諾福克軍的戰鬥中直接率領的暴龍鐵騎兵,如今卻不在這戰場之上,他們奉她的命令正在從事別項作戰行動。

「為了誘敵,河岸要塞一旦陷落,萊凱涅王國軍極有可能選擇退守王都,而且在遭到我方重創後更是如此。」

「對上兵力完整保存下來的王國軍,若是進攻王都將演變成持久戰……」

「那將會造成更多傷亡。」

薇兒海米妮平靜地說道。

「這是抑制傷亡的方法。」

「沒錯,我也不希望造成更多流血傷亡。」

她堅決的語氣,令帕西不禁緩緩向她低頭行禮。

薇兒海米妮的願望,帕西應該早就很清楚才對。她並不畏懼在眼前發生的死亡,若是少數人的死可以救得更多生命,那麼她絕不會遲疑;就算死的是身邊的人,她也不會皺一下眉頭;即使帕西喪生她也不會動搖。

縱使心中明白,帕西還是多少對她的做法抱持異議,帕西不禁對這樣的自己感到羞恥。

而薇兒海米妮似乎連帕西這樣的想法也瞭然於胸,只見她再度對帕西溫柔一笑,隨後調轉了馬頭。

「帕西公子,留在這裡很危險,我們走吧。」

她一邊說道,一邊像揮落飛蟲般將一支飛來的箭擊落。

所謂的危險只是對帕西而言危險,就算現在飛來的箭是從重騎士的鋼弓射出,大概也無法傷到她分毫。

於是帕西便隨薇兒海米妮返回野營的陣隊中。

當他們下了馬,一踏入大本營所在的天幕之中,便有裝甲侍女奉上裝了冰水的玻璃杯,薇兒海米妮拿起一杯親手遞給帕西。

薇兒海米妮將艷麗的嘴唇貼著杯緣感受著冰水的沁涼,並且找了張椅子坐下。

「不過話說回來,最令我驚訝的是古連公子和艾蜜莉公主。」

她將頭盔脫下擺在辦公桌上如此說道,這名臉上總是掛著笑容的少女,這時的表情看起來格外喜悅。

「古連和艾蜜莉……是嗎?」

「是的,因為這場戰爭本來應該已經結束了。」

日前與諾福克軍的一戰,之後又立即與艾蜜莉發生戰鬥,她或許是正回想起那時的情況,仰望天幕的眼神中充滿孩童般興奮的光芒。

「我擊破傑佛遜軍,本來是想將自相殘殺的諾福克軍和半島軍殺個體無完膚……然後再趁殘存勢力驚慌失措之時逼迫他們投降。沒想到卻因為古連公子而讓諾福克軍和半島軍得以苟存,再加上艾蜜莉殿下出乎意料之外的行動,讓我不得不整軍撤退。」

護手包覆的手正玩弄著桌上的某樣東西,那是一件沾滿血污的首飾。

「這是被殺的暴龍鐵騎兵……休特芬的遺物。」

她的語氣與平常無異,暴龍鐵騎兵讓諾福克軍死傷過半,卻也在戰鬥中折損兩人,而擊殺他們的人就是帕西的弟弟古連。

「他們之所以會死,是因為有伎倆超出我預料的重騎士——古連公子在的關係。雖說那是無法預期的事態,但心愛的部下陣亡也讓我非常傷心,所以我絕不會忘記他們的存在。」

薇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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