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八道菜 娼婦風墨魚義大利面

鋪木板的天花板。

電燈垂下來的繩子,被上一個房客抽的煙給熏黑了。

我注意到自己已經醒了。

往旁邊一看,明亮的陽光從窗外射入。在打工處拿回來的多餘贈品時鐘,上面顯示著下午兩點三十五分。我發現自己是半裸著包在棉被裡睡的。除了亮灰色的運動內衣與內褲之外,我全身上下貼的、包的就是撒隆巴斯、繃帶跟OK綳。

棉被周遭的榻榻米上,散落著消毒藥水的瓶子、退燒藥的空盒、撒隆巴斯的塑膠膜,還有紗布跟繃帶的剪角、剪刀。OK綳的塑膠外膜也到處都是。

記憶蘇醒。

跟關節婆婆金澤銀子激斗之後,我坐了計程車逃回家裡。忍著全身的疼痛,進了屋裡治療傷口。我還記得弄好之後,自己終於覺得安心的那種感覺。

大概在那之後,我就倒在這六張榻榻米大空間中的棉被上了。

我熟睡到連作夢也沒有。我用手撐著坐起上半身,全身酸痛。不過,已經沒有昨天那麼痛了,因此我使力站起來。

我拉開拉門,走到廚房。赤腳踩在地板上還挺冷的。我拿起流理台上的鏡子,確認自己的臉。

我用剃刀貼在臉上讓臉部感到冰涼,所以右臉的腫脹已經好了很多。以前常常受傷,也老是被打,所以身體已經變成很難得腫起來、很好醫治的體質。我想起爸媽說比賽後這樣電視上拍起來也比較好看的事。那些無聊的記憶又帶著苦澀的滋味在我腦海里蘇醒。

睡了一覺,全身是汗,讓我覺得怪不舒服的。窗外射進來的陽光,更讓人感到炎熱,不過,這裡當然不可能有裝冷氣。

我把手臂、腰上、背上、腳上的繃帶跟紗布拔掉,先移動一步,右手繞到背後解開運動內衣的扣子,再走一步把運動內衣脫掉,第三步丟在地上。走第四步的時候在浴室外從左腳開始脫下內褲,最後踏出第五步的時候,剛好把內褲從右腳脫掉,然後抵達狹窄浴室里中央的磁磚上。

這個家還是一樣地狹窄。我抓住連到水龍頭的塑膠水管,往頭上一放,什麼蓮蓬頭之類的東西當然不可能有,這是我自製的淋浴法。

我打開水龍頭,塑膠水管里流出來的冷水,從我的頭髮、胸口、腰部,一路淋到了腳下。傷口碰到了水,痛得我發出小小的悲鳴聲。

我繼續淋著水,伸手到肥皂盒裡拿肥皂。有裂縫的鏡子映照出我的裸體。用塑膠水管洗澡,怎麼想都很像動物園裡在洗動物的樣子耶,真央曾經稱讚過我的胸部有型,但實在是一點都不豐滿。

我不去在意胸部,趕快用肥皂洗身體,用洗髮精洗頭。無視於滲入全身傷口的水。最後還是用洗動物的方式把肥皂泡沫衝掉,踏出浴室。接著這也是我最近常做的,就是用打工場所的野村酒店的毛巾擦頭,擦身體也是用另外一條野村酒店的毛巾。回到六塊榻榻米大小的空間,我坐在窗邊的椅子上,手撐著下巴靠在窗上,頭髮上滴下來的水珠,落在窗戶的縫隙里。

窗外的夏日艷陽,被道路還有下町相連的建築物以陰影切割開來。

我往下一看,落在窗戶縫隙里的水珠已經開始幹了。

在這麼熱的夏天裡,沒必要拿吹風機吹乾頭髮吧。

本來今天想在家裡混一天的,但是不行。

傍晚有阿福的戲要上演,如果不去的話,那個大叔應該會覺得很沮喪吧。

那個無聊的大叔,臉上只適合笑臉。我也不知道為什麼,但就是覺得如果不去的話,他臉上一定會露出困惑的表情,而我並不想看到那樣的表情。

窗戶下方的馬路上,有小孩子抬頭看我,大約是念幼稚園左右的年紀,他看著窗邊的我,整個人都呆住了。

我的臉上泛起紅暈,急忙地從窗邊的椅子上逃開。

年輕女子在窗邊裸露胸部,就連小孩子也會看呆了吧。

嗚哇,我才不要被人家認為是什麼花痴呢,一想到自己差點成了新的都市傳說,我就覺得超丟臉的,實在是沒資格去笑關節婆婆。

一走出跟老師商量出路的會議室,真央就不禁嘆了一口氣。

導師惠子老師講的話好冗長唷。說什麼難得人家的數學跟物理這麼好,應該要更用功一點,去念大學才對。

不過呢,真央一說出「像我這麼笨的人,與其去念大學,不如穿著可愛的衣服,打扮得漂漂亮亮,找個好男人,這樣,不是會比較幸福嗎?」惠子老師就超生氣的。

結果,惠子老師整整講了兩個小時有關學問跟努力有多麼地重要,還有女性出社會是很重要的相關事情。

過程中,真央就只好點頭說「老師,您說得對」。不過,很努力認真念書的惠子老師,到現在還是單身呢。跟她是同事的那些老師也都無視於她的存在,就連學生們也都在背後說她是個只會生氣的老老老處女,大家都很討厭她。

真央本來打算跟老師商量未來的出路之後要告訴她,三年級的石峰學長一群人,為了要欺負老師,準備了一個只是玩玩的強暴計畫。不過,最後真央也不想講了。

身為自立的現代女性,但惠子老師看起來一點也不幸福。為什麼沒辦法得到幸福呢?話說回來,不管是同學也好,爸爸跟哥哥也好,就連那些去賣的女生還有客人們,認識的人之中好像沒有人看起來是幸福的。勉強要說的話,鍈子大概還算幸福吧。

沒錯,鍈子!真央回到教室想拿書包,但教室里只有排放整齊的桌椅,鍈子早就不在了。

等了一會兒,想說鍈子可能會回來。但看起來也不太可能。鍈子應該是先去阿福演戲的地方了吧,或者是有工作。這下子,真央又更加痛恨惠子老師的長舌了。

出了教室下樓梯,對了,剛剛關機,說不定鍈子有傳簡訊來。

「啊,三輪同學。」

真央握著手機,耳邊傳來熟悉的聲音。回頭一看,在教室的玄關、鞋櫃前有個很高的溫柔笑臉,是大友同學。

「我也剛回來,我剛剛去圖書館查點資料。」

拜託,又沒人間,大友便自己交待起剛剛的行蹤,真奇怪。真央把手機放回口袋,開始換鞋子。

「真辛苦呢,我先走啰。」

「呃呃,等一下。」

真央跟大友就這樣停在玄關。

「這正是個好機會,要不要一起回家呢?」

「好啊。」

真央馬上回答。

「不過,我傍晚要去台泰大學看戲劇社公演,要從後門走喔。」

「那就只能一起走到校門了啊,嗯,那樣也好。」

真央踩著校舍的影子走著,大友走在她的身旁。要到後門的話,從體育館的後方走比較近,因此,兩個人就從這條路走。

「對了,三輪同學常常跟大學生在一起呢,那是一個什麼樣的集會呢?」

「我們有超級大學生阿福,還有跟他同年紀的崎姐。我喜歡阿福的戲劇,所以跟他變成了好朋友。我還邀了鍈子一起去,奈緒美很強,可是阿福很怪。」

「是喔。」

大友一副沒啥興趣的樣子。

「對了,我今天想去買衣服。」

「喔喔,真有錢耶。」

居然突然轉換話題,真是難配合耶。「我買了Peaow的開襟毛衣,要分期付款,還有手機費,所以這個月已經沒什麼錢了~」

真央不自覺地就講得可憐兮兮的。因為鍈子都不打來,所以只好由真央打過去。因此,每個月的手機費用都很可觀,雖然想要將鍈子設為熱線,這樣費用比較便宜,但又怕會被冷漠地拒絕,所以真央一直說不出口。

「真辛苦耶。」

「嗯,對啊。」

大友從剛剛就一直講一些沒有意義的話,所以真央也只好回答一些沒意義的答案。

「對了。」

大友停在體育館後方的倉庫前,真央也跟著停下腳步。啊,組合屋的倉庫遮住了太陽,陰影下好舒服唷。對了,阿福的劇本不知道來不來得及完成呢?

視線回到大友身上,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手又開又合,鞋子不停地踢著地面。真央等著,聽人家講話是很重要的事呢,不過,可以的話,真希望他要講就快點講吧。

大友面對面地看著真央。

「我,喜歡你。」

「是喔,謝謝。」

真央微笑。有人跟自己表示好感,真是令人高興呢。不過,大友一臉很苦惱的表情。真央坦率地道謝很奇怪嗎?

「你想不起來了嗎?小學一年級的時候,我跟你同班。」

大友一副很懷念的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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