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一卷全

序章

岸杜水穗才剛打開自家公寓的大門,手機馬上響起一陣來電鈴聲。

她將裝滿東西的超市購物袋擺在玄關腳墊上,伸手探入水手服的口袋,來電顯示是父親·孝臣的手機號碼,但父親此時應該還在公司上班才對。她一臉狐疑地側著頭按下通話鍵,誰知道電話卻傳來了一個陌生的男性嗓音。

「你父親發生了交通事故。」

自稱警察的男子語氣平靜地對她說道。

水穗過了好一會兒才理解到對方究竟在說什麼。原來擔任營業員的父親在返回公司的途中,不慎連人帶車一同墜落橋樑底下。對方說父親目前正在醫院接受手術,希望她能儘快趕到。

水穗立即衝出公寓,搭乘計程車前往醫院。她在半途中撥打了哥哥·直人的行動電話,不過直人似乎將手機關掉了。這時她才突然想起來,直人曾說過要在放學之後,跟朋友們一起去看電影。因此她只好改傳簡訊,要他馬上趕往醫院。

至於她本人則是始終維持著連自己都覺得很不可思議的冷靜態度。她今天也跟往常一樣,在目送父親以及哥哥出門之後,才動身前往就讀的國中,乖乖地上了一整天的課。放學後則是先到超市去買東西,最後才踏上歸途。整天下來就跟平常一樣,沒有任何的變化。

她壓根兒也沒想到會發生這種事情,因此內心一點真實感也沒有。直到現在,她都抱持著等待有人告訴她這一切只是個玩笑的心情。

等她抵達醫院時,手術已經結束了,而父親也被推回到病房裡休息。雖然不是攸關生死的嚴重傷勢,不過醫生說他身上有多處骨折,頭部也受到了輕微的撞傷。

「放心吧,目前的情況還算穩定。」

醫生彷彿在對小孩子說話般,低頭對著水穗說道。大概是打算等哥哥來了之後,再向他說明詳細狀況吧。因為岸杜家並沒有母親這號人物的存在。

接著,打電話給水穗的警察便著手進行例行性的案情偵訊。據說由父親所駕駛的車輛在那個時候在橋上突然偏離車道,而且在毫無減速的情況下,直接衝出了護欄。當時橋上並沒有其他車輛,能見度也不差。

父親是否有什麼異於往常的表現——刑警一再詢問她同樣的問題。大概認定不是車子發生故障,就是孝臣突然自發性地轉動方向盤,才會引發這場交通事故吧。

「……他最近老是熬夜,經常拖到三更半夜才睡覺。」

水穗如此回答。她覺得自己半夜醒來時,都會聽見父親的房裡傳出陣陣物體碰撞聲。製作筆錄的刑警聞言抬起頭問道:

「你爸爸到底在房裡做什麼呢?」

她搖了搖頭,表示不清楚房裡的狀況。由於接著便沒什麼值得一提的情報,於是刑警只留下一句『如果想起其他事情,請記得和我們聯絡』,就轉身離開了。

水穗在拉上窗帘的微暗病房裡等待哥哥。孝臣躺在病床上,發出規律的呼吸聲,除了身上包著紗布與繃帶之外,他仍然是往常那個沉著冷靜的父親。

她不記得究竟經過多久的時間。

等到回過神來,才發現橘黃色的夕陽已經將整間病房染成一片橙紅。水穗伸手搗住嘴,輕輕打了個呵欠。她覺得自己似乎在病床旁邊坐了很長的一段時間。

父親還是動也不動地躺在病床上,由於太過安靜,反而令她覺得有點不舒服。

就在此時,制服口袋裡的行動電話突然響了起來。

(……糟糕。)

水穗立即反射性地將電源關掉,直到看見父親並末被吵醒,才鬆了口氣。

院方規定在病房樓層裡面,只有電梯前的大廳能夠使用行動電話。她放輕動作,不發聲響地從椅子上站起身,接著打開房門走了出去。

「咦……?」

在微暗的走廊上,不見任何人的身影。

她通過一扇又一扇緊閉的門扉,來到了電梯前的大廳。不過,那裡依舊杳無人煙,只有一排排空蕩蕩的長條椅,染上了由窗外射進來的夕陽餘暉。底端的牆壁上並排著兩扇電梯門,但是,兩部電梯的顯示燈都停留在最底層。

或許是某個地方的空調系統開始運轉吧,耳邊傳來一陣輕微的機械啟動聲。除此之外,再也聽不見其他的聲音。

水穗獨自站在那裡,頓時有種彷彿置身在未知場所中的感覺。

接著,水穗的腦海突然浮現了一個相當奇妙的想法:自己現在真的是在醫院裡面嗎?其實若真要追根究底的話,就連父親發生交通事故,也算是個與日常生活完全脫軌的狀況。映入眼帘的這一切事物……

「……感覺好像只是一場夢……」

她不經意地脫口說出了這句話。

接著一陣寒意隨即竄上背脊。

她並不是因為害怕,而是這一切顯得格外地缺乏真實感。

水穗突然回過神,同時想起自己是為什麼來大廳的。她重新開啟手機電源,搜尋來電記錄並回撥,然後連鈴聲都還沒響起,就傳來對方的聲音:

『聽說老爸出車禍,是真的嗎?』

哥哥直人劈頭這麼說道。水穗依稀聽到了腳步聲以及人群的交談聲,看來他此時似乎在某個車站裡面。

「嗯,身上有幾處骨折……不過醫生說沒什麼大礙。」

水穗複述著醫生的話,就在她說出『沒什麼大礙』時,脖子後面卻莫名感受到一股寒意。

「哥哥,你在哪裡?」

『我在飯見車站……抱歉,現在才看到你傳給我的簡訊。我大概再過十五分鐘就到了。』

水穗察覺自己鬆了口氣,她為此而感到驚訝。看樣子,自己內心的不安早已超越了想像。

『呃……我是不是該買些東西過去比較好呢?像是老爸想吃的東西……』

直人這麼問道。

「我想現在沒這個需要……因為爸爸還在睡覺。」

『喔——這樣啊。那麼水穗你想要吃點什麼嗎?』

「不用了……我肚子不餓。」

水穗差點笑出聲來。老哥幹嘛問我想吃什麼啊?當然,他並不是在開自己玩笑。直人的個性相當粗線條,每次只要一慌了手腳,就會說出很好笑的話來。話雖如此,水穗還是很喜歡他那種即使在緊要關頭,依然儘力表達關懷的舉動。

『知道了,總之我這就過去找你。』

電話掛斷之後,水穗懷著比剛才踏實多了的心情,將手機放回口袋。總覺得等哥哥趕到醫院後,與日常生活脫軌的這一天也會跟著回覆原狀。相信等到日後再回顧今天所發生的事情時,自己肯定不會再對先前那種奇妙的感受耿耿於懷。

水穗在大廳站了一會兒,不知道是要繼續留在這裡等哥哥,還是回病房去陪父親才好。她雖然想回到父親身旁去,不過,卻也很希望能夠快點見到哥哥。於是便這麼一邊眺望著電梯樓層顯示錶,一邊陷入了沉思。

打從一開始,水穗就不清楚究竟是什麼事物讓她覺得不對勁。整個大廳依然不見任何人影,不管她再怎麼側耳傾聽,都只聽得到先前那個類似空調系統運轉的聲音,而且這陣奇特的低沉響聲此時變得比剛才還要大聲一點——

「啊!」

那並不是機械運轉聲,而是人的聲音。在這棟病房的某個角落,有個人正發出模糊不清的悲鳴聲。水穗連忙往走廊跑去,在孝臣的病房前停下腳步時,她赫然發現自己的不祥預感竟然成真了……聲音是由門的另一頭傳出,而發出悲鳴的正是自己的父親。

(爸爸!)

水穗打開房門,一陣強烈的紅光立即射出,今她當場僵在原地。

「…………紅……」

從窗邊傳來的沙啞嗓音讓水穗微微睜開了眼睛。

只見一名全身包著紗布與繃帶的男子正佇立在窗前,雙手緊緊抓住窗欞。原本包在後腦勺的紗布剝落垂下,那道以黑色絲線縫合的傷口清楚映入了水穗的眼帘。

「爸爸……?」

水穗注意到原本掛在窗前的窗帘已經不見了。充滿整間病房的強烈光線,是來自飄浮在窗外天際的紅色太陽。她看見一條白布彷佛昆蟲羽化後脫下的外殼般,掉落在孝臣的腳邊。看來似乎是從病床上爬起身的孝臣自行扯掉了窗帘。

「你……怎麼了嗎?」

水穗的聲音微微顫抖,一股莫名的恐懼感從體內湧出。

「你、你要再多躺一會兒……」

不知為何,她竟然一點兒也不想踏進病房。我得快點去叫醫生或護士過來才行——她心裡頭產生了這個想法。只要往大廳的另一端過去,應該就能看見護理站才對。就在水穗的思緒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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