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白貌

洛斯范帶著一名負傷的同伴,潛藏在衛兵駐紮所後方的馬廄里。

雖然馬匹們都懼怕地騷動著,但並不是針對洛斯范他們,而是由於察覺到外頭正在戰鬥的氣息。精靈族擁有能與野生動物透過心靈溝通的能力,儘管這間馬廄里的馬匹已經非常親近人族導致無法進行比較深層的溝通,不過洛斯范還是讓馬匹知道他沒有惡意,絕對不會對它們造成任何威脅。

外頭依舊進行著地獄般的殺戮,每次聽到不知從何處響起的臨死慘叫聲,森林之精靈就會因為無從宣洩的憤怒與悔恨而皺起臉。

不應該是這樣的,與之前說好的差太多了。

當初拉瑟爾提議的所有做法,竟然不是被別人,而是被拉瑟爾自己全部推翻,事行至此,就連他到底是不是真心想要奪回『檉之守護』,都是一件令人懷疑的事情。

那個人進入城堡之後所進行的就只是殺戮行為,那是一種甚至不確定為何而殺、宛如嗜血猛獸的蠻橫行徑,實在無法令人覺得是在正常的心態下做出的行動。

從城牆目睹事態演變的精靈們,在拉瑟爾持續進行著不留情的流血殺伐之後,終於決定要與無法無天的無根草訣別。如今別說是取回護符了,連留在這裡都會有生命危險。

然而,悲劇反倒從現在才揭開序幕。

關於拉瑟爾所準備的隱形斗篷之效果,精靈們在入侵城堡時已經體驗過了,所以當他們在離開城堡的時候,當然會認為這件斗篷會發揮同樣的功能。

然而當他們解開第二件斗篷的繩索、將之披在身上從暗處走出來的瞬間,在前方的同伴就中箭了。

在那裡!

還有其他的精靈!

衛兵野蠻的吼聲讓洛斯范等人顫慄不已,雖然不知道是什麼原因,不過城中的衛兵們似乎將他們的身影看得一清二楚。

由於洛斯范在逃跑之前扶起中箭的那名同伴,導致現今與另外兩名同伴走失了,儘管期待他們可以平安逃離,不過這或許只是一廂情願的想法。

胸口中箭的同伴正在洛斯范的懷裡喘氣和痛楚戰鬥。雖然已竭盡所能地進行過急救,也使用了目前能夠使用的治癒魔法……不過以這種狀況來判斷,這麼做或許只是徒增他痛苦的時間罷了。

某處又有人發出了慘叫聲,撕開馬肚現身的巨漢想必仍在瘋狂屠殺吧。

名為拉瑟爾的男子……並不是普通的『無根草』。

即使生活方式再怎麼變調,也不可能會有精靈笑著奪走他人的生命,他沐浴在衛兵們噴洒出來的鮮血之中,狂亂似地吼叫出的那些語句——並非人族的共通語言,甚至也不是精靈語。那究竟是什麼異質的語言?

相信那名男子是最根本的錯誤。

因為那個傢伙的關係,如今有一名同伴瀕臨死亡,洛斯范自己也陷入九死一生的困境。再怎麼懊悔都不夠,洛斯范應該拔出短劍對抗的對象並非人族,而是那個瘋狂的無根草。

「喔……原來在這裡啊。」

聽到馬廄的入口處傳來如此不屑的聲音,熟知此聲音來自於何人的洛斯范,以憤怒充血的眼神轉身望去。

拉瑟爾披著與發給洛斯范等人相同的隱形斗篷,悠然地走進了馬廄,他的肩上還扛著原本和他同行的愛兒希雅。半精靈少女似乎是昏迷了,就這麼無力地動也不動。

「你這傢伙……究竟有什麼企圖!?這個狀況到底是怎麼回事?」

「就算你問我,我也……」

聽到洛斯范的逼問,拉瑟爾就像在表明自己不知情似地聳聳肩,然後露出苦笑。

「只是依照計畫完成事情罷了……你看。」

拉瑟爾高聲說完之後從懷裡取出的東西,確實是『檉之守護』的項鏈……即使人族無法分辨此物,以精靈的眼力即可辨別出真偽。看來他確實依照約定,奪回了真正的護符。

然而無論結果是什麼,也不足以構成能夠解釋目前凄慘局勢的藉口。

「這場亂七八糟的騷動是怎麼回事?需要做到這種地步嗎?還有關於這件斗篷,第二件根本就沒效吧!」

「哎呀?這就怪了呢。」

儘管不斷遭到指責,拉瑟爾的神情依舊是一切都與自己無關似地淡薄。

「我的這件確實有發揮功能。所以我想……大概只有你們斗篷上的紋路畫錯了吧?」

「你這傢伙……!」

洛斯范毅然決然地站了起來,就在這個時候,忽然有個紅黑色的固體撞破馬廄的牆飛到他的面前。

「什麼!!」

在馬匹嘶吼騷動的情境之中,看出這個紅黑色塊狀物真面目的洛斯范失去了言語。

……是人族。是胸部到腹部遭受到沉重的斬擊而整個撕裂開來、溢滿鮮血的身軀,直接稱之為肉塊還比較貼切。然而很不幸的,傷勢如此慘不忍睹的衛兵居然尚留有呼吸,他正無力地呻吟著,假使立即死亡就不用承受到的劇痛侵蝕著他。

就在這個時候,那個巨漢手持不斷滴下鮮血的柴刀,硬是將牆壁被打穿的洞破壞得更大,然後闖了進來。

這名巨漢出現在城裡時那極為怪異的光景,以及用手中柴刀撂倒衛兵們的暴虐行徑,洛斯范早已在城牆上經遠眺得知了。不過近距離所看到的身影更是恐怖且令人作嘔,甚至連今晚目睹的各種慘狀都無法與其相比,就這麼將精靈的精神連根凍結。

覆蓋著肌肉的皮膚全都是黝黑色,但是仔細一看就會發現,各個部位的顏色都不太一樣。而區分出皮膚各別顏色的,是在巨漢身上縱橫交錯的無數手術疤痕……那是縫合的痕迹,範圍包括裸露的手臂、腿部,以及——頭部。

男子的肉體並不屬於一人份,而是以零碎的人體縫合而成的。

更能讓這名巨漢展現真面目的線索正位於他體表的無數部位。那是射進身體全般部位的無數箭矢;是剖開腹部之後斷裂的刀身;是刺進背部之後垂下來、已經折彎的矛槍……

巨漢很顯然已經死了,覆蓋在他全身的各種損傷,是足以讓他即刻死亡無數次的程度。

『呼呼呼呼呼……』

照理說已經要死亡的巨漢吐出宛如從地獄吹上來的熱氣,那雙像死魚一樣混濁、卻又似是烈焰般燃燒的雙眼,將視線的焦點集中在躺在糧草上的瀕死衛兵。

「……這個傢伙——是怎麼回事……」

洛斯范至今還無法相信自己目睹到的情景,就這麼呆愣著低喃道。

巨漢將大柴刀高舉得幾乎要抵到馬廄的天花板,這個不知道被幾層鮮血沾染的鐵塊,毫不留情地朝著慘叫衛兵的腦袋揮下去。

現在,幾乎瘋狂的馬匹沐浴在血泊之中,吐出白沫拚命地掙扎。如果辦得到的話,洛斯范也很想和它們一樣大叫,然而從喉頭髮出的就只是粗啞細微的聲音。

「這傢伙是……」

「怎麼樣?我最為自豪的〈操軀兵〉很美麗吧?」

拉瑟爾似乎把洛斯范愕然說出的話當成是讚美,他介紹隨從的表情實在漾滿了驕傲。

「這是我精心挑選每一個素材組合而成的自信之作,是我目前為止的最佳傑作。」

看到巨漢握著大柴刀的右拳關節異常突出,洛斯范才察覺到那不是人族,而是半獸人的手臂。

沒錯,這名巨漢無疑是不具有生命、被縫合在一起的屍體。

「怎麼可能……你、難道……這個傢伙是不死的怪物嗎!」

洛斯范以近乎慘叫的聲音丟下這句話。身為信奉大地母神並且尊崇生命的精靈族一員,這是最讓他敬而遠之的存在。

「等等,這可是一種侮辱喔。」

至今無論以怎麼樣的方式逼問,拉瑟爾都只是回以冷笑,然而不知為何,洛斯范剛才的話似乎刺中他的痛處,見他忽然非常不悅地瞪著這名森林的精靈。

「居然把我跟死靈法師相提並論?還把這個操軀兵當成快要腐爛的殭屍?真沒禮貌,這誤解實在令我很不愉快,我就讓你重新搞清楚。」

不具有生命的巨漢正為了尋找新的犧牲者而再度離開馬廄,拉瑟爾則是彎腰抓起洛斯范的領子,指著那個怪物的背影。

「讓操軀兵的肉體行動的並不是靈魂,而是在精神的兩大要素『魂』與『魄』之中,只把刻在肉體中的『魄』留下來,使其成為純粹的生體機械。讓他生前的思考能力維持原狀,只將自我、慾望以及一切感情剝離。」

拉瑟爾不禁滿懷著真摯的熱情,像是讚頌似地高聲長篇大論。

「因此就像亡者一樣不會感到飢餓、不會作亂,也不會被妄念所因禁,是個只會乖乖聽從我的命令且非常忠實的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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