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狼群的餌食

粗俗沙啞的嘲笑聲玷污了吹襲整片荒野的風。

現身於砂塵中的是六騎人馬以及一輛馬車。

騎在馬上的人們各自攜帶著刀或長槍,也有幾個人身穿鎧甲,然而他們的武器明顯欠缺保養;從任其生長的頭髮跟鬍鬚之間,可以看到滿是污垢的皮膚與發黃的亂牙,這樣的外型怎麼看都不像是什麼正規的騎士,一看就知道是與榮耀或忠誠無緣之輩,即使被認定是無賴的盜匪或山賊也不為過。

這些盜匪並非沿著道路前進,而是熟練地操縱韁繩,像是畫圓圈般各自往右或左排列出圓陣。每個人的臉上皆顯露出暴虐成性的表情,銳利的視線伴隨著露齒獰笑,看起來就像是鎖定獵物的野狗。

在圓圈的中央,有個被團團包圍而失去退路的可憐獵物。

那是名身穿厚重連帽斗篷的旅人,其纖細的肩寬乍看之下宛如一名婦人,雖然上半身還算高挑,體格卻極為消瘦。旅人騎在馬上的視線與盜賊們幾乎同高,但是由於旅人坐在馬鞍上,因此教人更容易注意到那瘦弱的體格。

那匹背著馬鞍的馬看起來也很不可靠。與盜匪們騎的那些再怎麼奉承也無法稱為駿馬的馬匹相比,旅人的馬更是劣上數倍。外表給人一種沒精神又笨重之感,更不可思議的是它那格格不入的肥胖體格,不禁令人懷疑究竟要怎麼做才能養成這樣,要它載著人賓士很顯然是不可能的事情。這名旅人之所以無法逃走而被盜匪包圍,從這裡就可以看出端倪。

也許會有人指責,旅人前往的是法律與正義皆管不著的不毛之地,卻沒有僱用任何保鏢就趕路的行為過於輕率,然而那是屬於有錢人的論調,並非所有人都能準備足夠的銀兩聘請幫手來應對各種危機。

「你大禍臨頭啰,美人兒。」

一名手持長槍、其鎧甲與馬匹都比其他五人好上一級的壯碩男人,對旅人撂下消遣的言語,想必他就是頭目吧。

「憑你這麼瘦弱的身軀就想橫越這片荒野?你在先前的旅棧沒有聽說這附近有危險的野狼到處徘徊嗎?」

旅人沒有回答。在這種危及生命安全的狀況之下,旅人不知為何顯得異常地冷靜,只見其不為所動地坐在馬鞍上。是因為害怕到全身僵硬?抑或是已經放棄了抵抗?總之現場安靜得非常不自然。

「看招!」

隨著一聲玩笑般的恐嚇,頭目從馬背上持槍刺去,這一擊只是要嚇嚇旅人而已。槍尖掠過旅人的頭部上方,掃下了遮擋旅人臉部的斗篷連帽。

略微低垂著頭的旅人真面目頓時顯現在眾盜賊面前。

「喔……是精靈族啊。」

筆直流泄而下的銀色長發、纖瘦端正的下巴線條,以及精靈族的證明——尖耳,這名旅人是男性精靈。

「什麼啊,看到這麼弱不禁風的腰,我還以為是個可愛的美人兒,害我高興了一下。」

聽到一名手下不滿地說著,頭目不禁哼了一聲。

「呃……你還想要女人啊?昨晚都已經——」

頭目一邊說,一邊挪挪下顎指向在後方待命的馬車。

「你不是把今後一個月的份都爽完了,這樣還不夠?」

盜賊們那附有車篷的馬車上載滿了幾乎要壓壞車輪的貨物。如果是行商用的馬車還另當別論,不過如果是盜匪的馬車裝滿東西,那肯定是搶劫與勒索之後的成果。

「老大,昨天的特別收穫可是她一個人被我們八個人上耶!比起欣賞女人的嫩肌,在搞時只能看到男人的屁股也太掃興了吧。」

「也是啦。那如果這個精靈是女的,今晚至少可以四個人一輪——怎樣,還是你們有誰不介意搞男人?」

這個低俗的玩笑令這群男人發出輕蔑的嘲笑。

然而事情發展至此,這名精靈旅人卻彷彿絲毫不在意迫近眼前的危機,他並沒有皺起那端正的眉毛,只是以陰鬱的眼神看著這群盜賊。

對這些身為人類卻擁有和野狗差不多性格、以凌虐弱小為樂的盜賊們而言,獵物露出看似毫不畏懼的態度讓他們覺得十分無趣。

「喂,精靈啊,你該不會是想用擅長的『妖術』逃離這裡吧?」

頭目擺出輕蔑的態度詰問綳著臉的精靈。

「你想操縱風?還是要叫出樹妖?哈哈哈,這是不可能的。這裡可是連根枯草都沒有的沙地中央喔。」

假使這裡是森林的話——盜賊們的態度大概也不會如此從容吧。不對,應該說光知道對方是精靈,就該馬上夾著尾巴逃走了。

精靈族以草木為友,是生於茂密樹林中並得到精靈界守護的森林之民。如果想在森林中對他們出手,就會被施以超越人類智慧的幻術,屆時不知道將會嘗到多大的痛苦。

不過在這片與綠色生命相距甚遠的荒野中,這種想法根本是杞人憂天。前往不毛之地的精靈正如其外表,只是無力又脆弱的獵物罷了。

然而即使如此,這名精靈仍然無所動搖,他並非無視於頭目這番話,而是狀似無趣地瞥了對方一眼,悠然地聳了聳肩。

「你的意思是,你早就看穿我會使用什麼妖術嗎?」

他以如同玻璃工藝品般清亮的聲音不以為然地回答。

盜匪們的笑聲停止了。

不管是虛張聲勢也罷,或是早已有覺悟也無所謂。

如果他明明身為獵物,卻不把己方視為威脅的話——究竟是他已經瘋了?還是真的有什麼妙計。

假若是後者有些微的可能性,那可不是笑笑帶過就能算了。以無視法紀者的身分活下去所必備的謹慎態度,趕走了盜匪們意識中的玩心。

頭目以銳利的眼神再度仔細地觀察眼前這名精靈。

從斗篷的輪廓來推測,對方的體格很纖細,完全看不出暗藏武器的形跡,就算有,頂多只是短劍之類的吧。他的雙手戴著像是以某種獸毛編織而成的黑色手套,由於沒有護甲,所以怎麼看都不像是適用於戰鬥的護具。

他所騎的劣馬更不用說。放在馬鞍上的則是毛毯跟食物……完全感覺不出藏有其他的東西。真要說有什麼異樣的話,就是缺乏生氣這點令他們覺得詭異。他們一開始的包圍與恐嚇似乎都不構成任何威脅,而這匹劣馬不知是否害怕到連嘶鳴的力氣都沒了,只是像死去一般垂著頭,與它的主人一同保持著詭譎的靜默。

「我經常在想,果真不能小看精靈啊,真是群讓我看不順眼的傢伙。」

頭目低沉的嗓音如同鋼鐵般冰冷。既然已經不打算再玩下去,接下來只要完成工作就行了,完成那盜匪特有的血腥工作。

面對充滿殺意的恐嚇,精靈卻是……

「是啊,我完全同意你的說法。」

——他笑了。在這種狀況之下,他仍笑容滿面地點頭回答。

「我也看精靈不順眼,只要看到就會想殺掉他們。」

「你就受死吧Ⅱ」

伴隨著怒吼聲,頭目將長槍刺出,他這次沒有手下留情,打算一槍刺穿這個表情泰然自若的精靈。

這即是異象的開端。

頭目已伸直握著長槍的手,卻沒有刺中東西應有的手感。

身為攻擊目標的精靈並沒有閃避,應該會被槍尖貫穿的胸膛,也分毫不動地停留在原來的位置。

反而是槍尖消失了。

頭目右邊一名坐在馬鞍上的手下,上半身就像要後空翻似地整個向後仰,從頭目手中消失的長槍槍尖,已經深深刺入他的胸口。

在思考呈現半停滯的狀態下,頭目凝視著精靈右手所持的武器,那是一把刀刃約有三尺長的彎刀。應該就是這把前端尖細的刀,將剛剛刺出去的槍截成兩段的吧。沒錯,不是彈開而是『斬斷』,槍被砍斷了。以堅硬橡木打造的槍身,在頭目完全沒有察覺的情況下瞬間被截斷了。

而且被砍飛的槍尖筆直地刺進身旁手下的胸膛,這絕非單純的巧合。倘若真是如此,那又是多麼驚人的技法?

回顧剛才的狀況,那把彎刀究竟是從哪裡出現在精靈手中的?

一切都超出了能夠理解的範圍,完全找不到可以讓人接受的部分。

但是也因為無法正確掌握眼前的狀況,所以旅人身後的盜賊們依然保有戰意。

「喝啊!!」

旅人右後方的一名盜賊手下拿著已拔出的劍,策馬一口氣拉近與旅人的距離,他將手上的劍高高舉起,準備朝著旅人的背後斜斬而下……

此時,一把柴刀出現在他眼前。

那是一把無論刀身的長度或厚度,都幾乎可稱為戰斧的巨大柴刀。這把柴刀並非如旅人手中的彎刀一樣忽然出現,而是以更有氣勢、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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