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了,我終於醒了。
我身體的各個關節都發疼,手腳很沉,不過還好沒有什麼大問題。
『醒了嗎?』
我向旁邊看去,房東小姐小聲地說。
「嗯。」
我也小聲回答。
我身邊是追風者。她正睡著,發出輕微的呼吸聲。
房東小姐握著少女的手。
『能和我換一會兒嗎?』
「啊,好的。」
房東小姐把少女的手遞給我,她站起身。
『我現在去做飯。』
房東小姐這麼說著,臉上還是平時的笑容。
她整晚照顧我們,但完全沒有疲勞的樣子。
而且,她那個治療的技術。
她到底是什麼人呢。這個疑問,久違地浮現在了我的腦海中。
但那也只是一瞬間的事。我看著少女。
少女的手在我手中,被汗水浸濕了。
她臉上很紅,好像很痛苦。
她好像在低聲呻吟,偶爾手指會顫抖。
這時我就握住她的手,並輕輕地理順她凌亂的前發。
少女的手臂很細,手指彷彿隨時會折斷。
我只是碰著,就預感到她彷彿會消失。
沒多久,房東小姐出現了。
她端著一個托盤,上面是粥。她坐在我旁邊。
『來,克綺君,啊-嗯。』
「不用,我自己能吃。」
『是嗎?』
房東小姐說著,把托盤放下來。她好像很失望的樣子。
「那個……追風者她……」
『至少傷口已經癒合了,不用擔心感染。之後就是體力的問題了……』
房東小姐的表情變得認真起來。
『我想跟克綺君商量一下……』
「什麼?」
『你覺得,把這個孩子送到醫院好嗎?』
房東小姐的話,讓我有些苦惱。
這個公寓里,奇怪的住戶很多。
如果直說,就是說他們不是日本國籍,而且還沒有護照。
如果把他們送到正規醫院後暴露了他們的身份,他們就不得不被遣返出國外。
房東小姐說的就是這件事吧。
而且,我眼前的這個少女,還有著這個問題之前的問題。
到底人類的藥物,對她有沒有效果呢。
會不會反而有害呢。
如果診斷髮現她不是人類,這也很困擾。
「醫院,我覺得還是不去比較好。」
我站起來。
我稍微有些眩暈,不過沒事。
『我知道了。』
房東小姐抱起少女,用冒著熱氣的毛巾,擦拭著她的臉和喉嚨。
房東小姐抬起了她的雙手,脫去了她的上衣。我慌忙扭過頭。
「那我喝粥了。」
我只說了這麼多,就出了房間。
『克綺君也是,今天不能太勉強。』
我聽見了身後房東小姐的聲音。
……
我回到房間之後,終於發覺,房東小姐沒有問起惠的事。
粥還是溫的。
我帶著謝意喝著粥。稍微有些鹽味,半熟的雞蛋,逐漸滋潤了我的肚子。
我喝完了一碗之後,終於恢複了作為一個人的感覺。
接下來該怎麼辦呢。
我幾乎是習慣性的,打開了筆記本電腦,檢查著郵件。
重要的郵件有兩封。
第一封是峰雪發來的。
昨天下雨簡直就是災難啊,之後怎麼樣啊。這樣的郵件。
說起來,峰雪還什麼都不知道呢。
他只知道,下了雨之後,本來和他在一起的追風者突然消失了。
我沒有心情精讀,於是打開了下一封。
第二封被廣告掩埋了起來,險些沒有發現。
是個用字母署名的,帶圖片的郵件。
在即將刪除的一剎那,我注意到了那個署名。
[(nosubject)/Ignis]
IGNIS……從這個拼寫,直到聯繫到那個女人,是需要一瞬間的時間的。
沒有主題也沒有正文,只有附件。
我顫抖著手,打開了圖片。
出現的畫面,對我來說是重重的一擊。
是用便宜貨的手機拍下來的,像素粗糙的畫面。
時間是夜裡。
背景是黑暗中矗立的白色大樓。
前面停著一輛救護車。
急救隊員,抬著擔架運出了人。
從急救隊員的身影之間,只能稍稍看到擔架上的人影。
但是,那短髮和粉色的外套我絕對不會看錯。
那就是,惠。
我壓抑著魂不守舍的心,給這封郵件回信。
我想問的事情堆積如山,理不清頭緒。
與其煩惱著如何寫文,乾脆寫上這邊的電話號碼,加上等待迴音幾個字。
發出郵件後,我等不及地一直連擊著檢查郵件的按鈕。
沒過幾秒,回信就來了。
[Returnedmail:Userunknown]
伊格尼絲的郵件地址,是死的。
保險起見,我又重新發了幾封過去,都是一樣的反應。
和寄信一樣,郵件發送地址是採取申告制的。
所以,想以不存在的地址發郵件是很簡單的。
和寄信時的郵戳一樣,發郵件也有送信的路線。
如果能夠看到路線,就能從一定程度上知曉發信源是在什麼地方……但可悲的是,我沒有那麼高的技術。
我能夠確定的,就是惠沒有死在地底湖。
我也不知道伊格尼絲是以什麼目的拍了這張照片送來,但如果她是基於什麼意圖,一定還會再聯繫我的。
我這麼想著,強迫自己鎮靜下來。
這時響起了敲門聲。
「什麼事?」
『克綺君,有空嗎?』
「嗯。」
『我要去買東西……能照看一下那個孩子嗎?』
「好的,我知道了。」
……
『這是房間鑰匙。』
『今天要做好吃的東西。克綺君等我回來哦。』
她臉上和平時一樣,還是讓我打起精神的笑容。
「那麼,請慢走。」
『我出門啦。』
我目送著房東小姐出了大門,鎖上了門。
……
『……克綺?』
追風者在毛毯上抬起了上半身。
她的臉白得不正常。
彷彿是發熱發汗已經全發出來了,身體裡面什麼都沒有剩下的那種蒼白。
「你還是睡下吧。」
『對不起。我沒有……保護好惠。明明約定好了的。』
她上半身無力地搖擺著,我支撐住她。
「別擔心。惠還活著。」
邏輯上來說這是不正確的。
即使有照片,也不能肯定她一定活著。
但是,只有現在,那並不是最關鍵的。
『是嗎。啊哈,太好了……』
她眼裡露出了微弱的笑意,然後就合上了。
那笑容簡直過於沒有防備,就好像要這麼消失了一般。我下意識地晃著她。
輕。
比背著的時候還要輕。
她的死亡已經臨近了。
『嗯,克綺。』
她的嘴唇張開了,我動搖了。
我想對她說,別再說話了,現在要休息。
但同時。
也許她失去了意識之後,就會去往我再也夠不到的地方。
這種疑念無法停止。
『約定,還記得嗎?』
「記得。可是……」
「你不會死的。」
我說著,就好像是說給自己聽。
『我死了之後……克綺會吃掉我吧。』
這句話,讓我突然想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