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毫無緣由的夢結束了,一如既往地唐突。
我閉上眼,屏住呼吸,想要再稍微回味一下夢的餘韻。但為時已晚了。
我睜開眼睛開始換衣服……這時響起了敲門聲,彷彿就是在等待這一刻。
『克綺君,起了嗎?』
這是房東小姐的聲音。
「早晨好。」
這就是房東小姐。
她的本名應該是叫做花輪,但一直以來我都叫她房東小姐。
她是這個佛雷德公寓的房東。而我,九門克綺是這裡的學生房客。
她的性格一言以蓋之,就是『家庭的』。
她無論對誰都很溫柔,表裡沒有差別。
但是她身上有兩個很大的謎團。
一個是這個公寓的經營。
公寓房租便宜得連我這樣的窮學生都付的起,而且房間幾乎都是空的。
即使僅僅計算維持費也難以平衡收支。
公寓的經營對於她來說也許僅僅是個興趣。
另一個謎團……
『嗯,克綺君,早飯吃過了嗎?』
「還沒有。」
『太好啦,早飯我做多了,能來吃早飯嗎?』
雖然我不清楚理由,但貌似她無法正確估計早飯的量。
每天早上,她一定會做出兩人份的早飯,結果就會來叫我去吃早飯。
從我搬到這裡的第二天起,她這樣的失誤就一天都沒有間斷過。
我曾經想過要勸她去看醫生,但那樣做的話可能會傷她的心。
這種失誤好像在早飯以外並不會產生太大影響,現在我還是再多觀察一段時間吧。
「好的,那我就打擾了。」
『好。』
我不希望讓早飯涼掉。
離開房間之前,我迅速地檢查了一下郵件。
我的妹妹發來了一封郵件。
『Re:旅行
最近怎麼樣?
我現在到了羽田了。明天14點從這裡出發,列車16點17分到你那裡的車站。
--九門惠』
這麼看來她今天到啊。
我跟她已經六年沒見了。
我關上筆記本,離開了房間。
『來,請用。』
桌上擺的是米飯、味噌湯和鹽鮭,都是比較基本的食品。
不過往往就是這種基本才能顯示做飯水平。
「那我開始吃了。」
碗里盛的飯,那香味就與眾不同。
我將那帶著銀舍利般色澤的米粒放入嘴中,品嘗著略甜的味道。我感到了無法言諭的幸福感的爆發。
我咬了一口夠鹹的鹽鮭,再吃一口飯,這感覺真讓人讚嘆不已。
味噌湯里是簡單的大蘿蔔。
完美的湯味和脆脆的咀嚼感結合起來簡直不同凡響。
『克綺君,味道如何?』
「好吃。」
只要是跟飯菜有關的事,我對房東小姐是全般肯定的。
『太好了。』
我毫無顧忌地享用著,這時房東小姐突然開始盯著我的臉。
「怎麼了?」
『沒事,只是克綺君的臉色變得跟平時一樣了。』
「我沒有注意自己的臉色。剛才是什麼樣的?」
『剛才起床的時候,表情稍微有些可怕。』
「這樣啊……也許跟之前做的夢有關係。」
夢。
我好久沒做過那個夢了。
『惡夢嗎?』
「應該算是好夢。醒了之後會覺得不舍。」
因事故而失明的人,失聰的人,夜晚做夢的話會鮮明地看見顏色,聽到聲音。
這到底是殘酷還是安慰,應該不是他人能夠評說的。
我的夢,應該也近於這種意義。
「房東小姐做夢嗎?」
『我,我嗎?』
她為什麼要慌張呢。
『我不怎麼做夢呢,大概是因為年紀的關係吧~』
房東小姐苦笑著,還附加說,要是人生夢想的話倒是有。
「是嗎。」
我瞟了一眼表,看來時間差不多了。
再不出門就要遲到了。
我把鮭魚吃得只剩骨頭和皮。我咽下了最後一口飯,放下了筷子。
「真好吃。」
『粗茶淡飯。』
這是每天都重複的對話。
我站起身,拿起書包。
……
出了公寓的門,我長吁一口氣。
房東小姐是個好人。不過和她在一起的時候,有時我會喘不過氣來。
原因在我。
我關上了懷錶,拉上了衣服。
秋空萬里,但天氣也因此十分寒冷。我呵出氣來是白色的。我伸直了腰桿,打起了精神。就是這樣的一個清晨。
我迎著風走去。這時。
『早晨好。今天的早晨確實很好呢。』
我的背後有個輕柔的聲音。
……她是誰呢?
這是我沒見過的面孔。可是,我的腦中卻似乎牽扯了什麼。
「早安。現在是早晨。但是好還是不好卻不能馬上確定。這種說法過於主觀,這是不能一概而論的。」
『只是對於你我來說的。』
少女很認真地回答。
「早晨還沒有結束,所以不能完全肯定。不過現在對於我來說確實是個不錯的早晨。如果對於你來說也一樣的話。」
『是的。』
「我明白了。這樣的話,我也同意。這確實是個很好的早晨。」
『很好的早晨。』
少女點點頭。
能夠溝通的對話,讓我心情愉快。
『今天我是來打招呼的。』
我還是想不起來少女是誰。
她特地來打招呼,看來是有理由特別對待我的。
當然,如果少女對所有人都一視同仁地打招呼,那一般來說效率就太低了。
問題是她為什麼要特別對待我。
「打招呼,是為什麼而打的?」
『職務上的。近日應該會在工作時打擾。』
她說職務上。
看她的年紀不像是上班的樣子。到底是什麼工作呢?
我還沒來得及問,她就對我低頭行了個禮。
『那麼再見。克綺先生,以後再見吧。』
少女走得很快,她的速度跟容貌很不相稱。她在街角一拐彎就不見了。
唔,她到底是誰呢?
『喲,愣頭青,剛才那個女孩是誰啊?』
我還在思索呢,肩膀就被狠狠拍了一下。我嘆著氣慢慢轉過身去……
這個不懂措辭的男人,叫做峰雪綾。
上小學之前我們就認識,一直來往。
他爸經營寺院,他自稱音樂家。
「不認識的女孩。突然跟我說話的。」
總之我把事實告訴他了。
『說了些什麼啊?』
我稍微考慮了一下。
「主要是說,對於『好』的價值觀普遍性的討論。還有工作意義上的打招呼。」
『……雖然沒搞明白,但反正是沒什麼情趣的對話啊。你這個石部金吉金兜。』
石部金吉金兜……思想頑固,不知通融的人。或者是那種樣子。
我跟這個男人呆的時間長了,變得對故事成語特別清楚。
這個叫做峰雪的人,身上背負著一個悲劇。
從小時候他就因為須要繼承家裡的寺廟,結果父親就嚴格地教育他。
他為了抵抗,常常揚言要成為音樂家。成為音樂家之後,他要過著搭訕的生活,遊走在眾多女性之間。
但是因為他幼時受到了佛典頌讀的猛烈特訓,他的詞典裡面包含了太多難以理解的漢語,結果產生了無論如何也不利於跟女性調情的重大問題。
現在他被周圍人稱之為硬派。
我對於硬派的理解,是搭訕男的反義詞。(編者按:軟派(ナンパ)搭訕。)
他今後到底如何克服自己悲劇的命運呢?又或是接受自己的命運?我對